浮世绘

　　地铁站的广播声永远那么刺耳，生怕人家听不到似的。下一站徐家汇站，人最多换乘的那一站就是了…季小敏有些懒懒地，急躁不起来。今天是周六，想着出去逛逛，买件正式点的裙装，以便下次公司有活动时用。现在的世界是年轻女孩做主，一想起来年会上那几个浓妆艳抹翘首弄姿的小秘书就恨得人牙痒痒……那天晚上老总也喝得有点大，跟她们说说笑笑，全然没有了平时的架子------她想到这里冷笑了一下，转而又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怎么的，一到那时候就没了自信。女孩们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和张扬，自己就是没有，对一切充满拘谨和警惕。其实那有可能是跟高层借机接近的最佳机会。否则公司里那么多真真假假的传言怎么来的，也不见得都是空穴来风吧。谁谁谁被包了，手里的LV都是正货，谁谁谁整天吊着某某的胃口，隔三差五让人家请客吃大餐，就只给碰了碰手，有一天某某被逼急了，茶水间里强吻了谁谁谁，挨了一巴掌后不欢而散……

　　季小敏胡思乱想着，就已经到站了。地铁站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涌动着，不知疲倦。
　　……

　　东方商厦里的牌子是正宗的，打折时候也不便宜。季小敏想到自己的税后工资，这个月底要付下一季度的房租------要么再看看？这一买下去后面半个月吃土不成？
　　两只脚却不听使唤，犹豫着还是来到了几个牌子的专柜前。售货员都是打扮时尚的上海年轻的女孩，微笑着过来打招呼，眼光犀利而精准。
　　“小姐你好，看看我们当季的新款？有折扣的。”这位售货员不年轻了，保养得却很好，化着淡妆。

　　季小敏礼貌地点点头后随即看向一边，并不跟她对视。自己信步走过去，看到一款洋装连衣裙。淡淡的粉白色，夸张的大裙摆设计，上衣收着腰，小小的圆领。
　　好衣服就是如此赏心悦目。季小敏看到了标价——2850元。

　　这是半个月的房租。

　　“小姐，这套就这一件，您的身材这么好，尺码应该正合适。要不然您先试试？”售货员试探地问道。
　　“有折扣吗？”季小敏轻轻地问了一声，大胆地看着她。
　　“您先试，我去问问值班经理，给您争取个八五折，怎么样？”售货员看出了季小敏的心思，话中带着确定的口气，“应该没问题的，您先进去试吧。”不由分说把衣服从衣架上取了下来，双手递给她。

　　站在试衣镜前，季小敏尚未来得及判断，匆匆赶回的售货员随即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小姐，样子老好的嘛！您的身材太好了，正合适不是吗？”
　　镜中的女孩仿佛一位公主，天真美丽而懵懂。季小敏爱死了这种感觉。

　　“八五折。我们经理说了。小姐，现在买很合算的，这牌子专门做洋装，能跟我们比的不多。您有个什么聚会之类的，穿出去绝对的惹眼！”售货员很耐心地继续游說。
　　“八五折是多少？”季小敏垂下眼帘，心中迅速合计着自己那点碎银子。
　　售货员一愣，拿起手机熟练地打出一个数字——“2422元。”语气中已有了微微的不耐烦，“小姐，买下来没错的，这个折扣我们从没有过的，看你这么诚心我才去跟经理争取，每个人手里没几个额度。”

　　季小敏看看镜中的自己，多了爱恋少了怨恨。其实如果生在上海，说不定这衣服她一个月就能买一件，至少家里有住房不愁吃穿，多出来的就能花在虚荣心上。
　　“好，我要了。”季小敏咬咬嘴唇。

　　”好的好的！我先给您去开票，您进去慢慢换，请问刷卡还是现金？”售货员语速加快，不给季小敏犹豫的余地，“待会儿您给我留个电话，有新款的来了我及时通知您。”

　　从东方商厦出来，阳光正暖，季小敏仰望了下天，刺得睁不开眼。

　　走过人行天桥，就到了那家世界知名的连锁咖啡店门口。一个时髦的靓丽女孩正和老外男朋友大声聊天，一面咯咯咯地笑，丰满的胸部上下抖动。老外男朋友旁若无人地时不时低下头跟她接吻。季小敏面无表情地排着队。其他人视若无睹。这种情形遍布城市的各个角落，以讲外语和交外国男朋友为荣。季小敏冷眼旁观，老外长相一般，个头却很高，着装讲究。咖啡拿到手，两人依偎着，一手拿咖啡另一手紧握对方的，慢慢地沿着繁华的街道往前走去。

　　快要清明了，气温在上升，街道两边的法国梧桐已发出了嫩芽。

　　一杯拿铁的温度最好是稍微感觉烫手为宜。冬天时候拿到刚做好的咖啡就得匆匆忙忙回公司。中午时候老总在，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有时候他会在里面打个盹。季小敏一直觉得他很像自己高中时候的政治老师，虽不是高大威猛的类型，却很有种吸引力。比如他常常使用手帕，格子的，棕色，很雅致。领子总是整齐地站立着，没有褶皱。身上有固定的古龙水的味道，……

　　排到了。季小敏上前一步，正准备点单，前面买好的人端着咖啡转过身来。
　　“这么巧？”
　　一个年轻男人笑吟吟地，西装革履：“一个人啊？喝什么，我请。”他不由分说往前跨了一步 。
　　“不用了，我自己买。”公司同事赵伟铭，上海人，季小敏平日里跟他没什么交集。
　　“噶客气做啥，说，喝什么？”他一反常态的热情，站在那儿继续追问。季小敏眼看着后面排队的客人神色不耐烦，赶紧回答：“那好吧，谢谢啦。我要一杯拿铁。”

　　拿到咖啡季小敏有点不安，赵伟铭今天有些反常嘛，平时没见他对女同事多热情。大多是跟她们唇枪舌战一番之后被奚落收场。整个office里面都说，别看他长得帅，但是人太墨迹，所以宁愿没男朋友也不找他，没劲。

　　“你一个人出来逛街？”赵伟铭看看季小敏手里的购物袋，“蛮好的牌子，不便宜吧？”
　　“没办法，好衣服总得有一件。”季小敏自嘲地耸耸肩。

　　“懂的，小姑娘嘛，衣衫总是少一件的。”赵伟铭边喝边问，“准备干嘛？我也一个人。要不，一起吃中饭？”

　　季小敏奇怪地转头看看他。虽说是第一次在外面遇到，之前还真没发现其实这人挺热情，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他足有一米八以上，高大英俊，皮肤保养得很好。鞋子锃亮，拿咖啡的手修长而整洁。

　　看季小敏不说话赵伟铭又说：“今天我家有客人，吵得要死，我就一个人溜出来兜兜。怎么，不想跟我一起？”
　　“不是。”季小敏赶紧表态，“这会儿还不饿。”

　　赵伟铭低头看看表：“帮帮忙好伐？现在中午快十二点了，走，吃饭去！”他抬头眯着眼，若有所思。

　　季小敏一想，回去也没事，家里空荡荡的，合住的IT男也是个怪咖，家里有人跟没人一个动静。自己回家只能吃泡面。

　　“吃什么？”季小敏把心一横，“我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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