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行

　　近来，进寺烧香叩头的香客渐多。
　　小谣跟着师兄一起到西山采景，却很难觅得一处符合“深山藏古寺”意境的地方。她实在不能理解，那对情侣怎么会愿意在寺庙拍一组写真，也不怕亵渎了神灵。可是当今社会，有钱能使鬼推磨，师兄不愿错失这个客户，便应下了。
　　只是，他们顶多只能以寺庙的周围的院墙、香炉之类为背景。也幸好，他们不是来拍结婚照。否则，这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特别是有碍佛家清誉的事，打死她也不来跟进。
　　在走了两个山头，排除了三座寺庵之后，师兄驱车继续前进，小谣忽然发现了一处破败的寺庙，虽有香炉，却没什么人烟。
　　想必是座废寺吧，这可真是再合适不过的地方了。
　　师兄也觉得这地方不错，便一同下车考察，寺庙看起来很是空旷，建筑却格外宏伟。残败的墙壁，蔓延的杂草，和随意堆积的木桩，却像要印证小谣的猜测。
　　如今，连寺庙都能烂尾，真是奇事一桩。好在，终于不用再漫无目的地走，继续寻找拍摄地了。
　　小谣抑制不住的开心，却在越来越接近大殿时戛然而止了。
　　虽说她并不信佛，可小时候受妈妈的影响，还是能听得出来是禅乐。更近一点，她甚至听到了念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声音。
　　看到她静止不前，师兄向前探了头去，片刻便折回与小谣耳语：”这里不止不是废寺，里面还有个年轻的小师父呢。“
　　小谣仿佛没听到师兄的话一样，脚步沉沉走向了香案前，那的确是个很年轻的和尚，白白净净，倒像是个书生。
　　那个小师父也径直地打量她，神情很茫然，眼睛又慢慢转换出诧异，貌似还轻轻念了一句：”宛姨？“
　　小谣看着这张年轻而陌生的面孔，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自己有老到被人叫姨的地步吗？心中不觉对这个小和尚有些讨厌。
　　师兄也觉得这个小和尚怪怪的，不止他怪，整个寺庙都很怪，便打消了在这附近取景的念头。
　　”小谣，你说怎么那么奇怪呢？我看到这个小师父之后觉得在寺庙取景真的是很不礼貌的一件事，我看还是跟客户说明，不要拍了。“
　　”你也觉得他特别纯净，不容亵渎吗？“
　　”可惜了这么高的颜值，要不然给咱们当模特也是不错的。“
　　真是话不投机！
　　小谣沉默了很久。

　　回到家之后，小谣脑子里一直回荡着那个小和尚疑问的语气：“宛姨？”突然灵光一转，自己的小姑名字里不就有一个“宛”吗。大家也都说自己跟小姑有六分相像，只是小姑已经过世好几年了。
　　那个小和尚到底是谁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小谣翻起了小姑生前留给自己的遗物。小姑没有结婚，也有人说她给别人当过小三，可是小谣相信姑姑不是那样的人。小姑也没有孩子，平日跟自己的关系也最亲密，去世的时候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自己，其中包括一个相册和两大摞信件。
　　也许，这里面会有什么蛛丝马迹。
　　周末的时候，小谣推掉了师兄的邀约，她知道师兄喜欢自己，可是做人要厚道一点，不能明明不喜欢还给别人希望吧。
　　她也觉得自己对感情太过理智了，不喜欢就不愿意一丝勉强，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师兄。
　　相册里，大多是小姑跟一些闺蜜的照片，还有一些一看就是外出游玩跟游客的临时拍照。小姑当年也是鼎鼎有名的美女，而且性格也超好，能得到别人的青睐，也并不稀奇。
　　但是在众多的照片里，小谣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翻第二遍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在时间比较靠后的几张照片里竟然一直有一个和尚，儒雅的和尚，旁边的那个男人倒像是商人的模样。
　　小谣刚开始也觉得自己是多想了，也许只是参加一个跟寺庙有关的活动而已。可是，在最隐蔽的一张照片里却发现了那个和尚手的位置是有些玄机的，他的手一直以半搂的姿势悬在小姑的后面。
　　旁边的商人穿着的麻布长衫上则有一很小很小的一个“W”标志，原来两个人对小姑都是有情的，否则不会这么巧合。
　　可为什么那个和尚会敢于混迹俗人的交际之中呢？如果说真的是单纯的佛学研讨，他又怎么会同时跟商人和小姑出现在照片里，而且不止一次。
　　这一切，似乎有些解不开的谜团。小谣找不到突破口，对着照片一个下午的心情也不怎么好，便气恼地把它们又丢至一旁了。

　　小谣百无聊赖，便想去小姑曾经去过的那个寺庙碰碰运气。
　　安排好行程，跟师兄说明清楚不能再去帮忙，小谣便买了去H市的车票。
　　光化寺是当地比较有名的寺庙，常常是香客如云，人声鼎沸，与上次见到的破败寺庙大相径庭，与照片上面的素净单薄不同，现在的光化寺可称得上金碧辉煌了。
　　依稀还能看到小姑照片上的那棵菩提树，只不过又长粗了一倍还要多，是啊，毕竟二十多年过去了。
　　人和事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自己又不是当事人，真的还能从这里获得蛛丝马迹吗？
　　小谣仰起头来，看着门口“普渡众生”的横幅，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从来不信佛，更不信什么超度、顿悟，可是她却仿佛看到了当年虔诚的姑姑，在寺庙门口徘徊、踱步，久久不愿离开的样子。
　　那样逼真，宛如眼前。
　　小姑的事情已经是20多年前了，可是这光化寺里却大都是年轻的和尚，其中好几个还戴着眼镜。小谣蓦然想起曾经听到的一种说法：“现在的名寺招和尚尼姑都要看学历和颜值了，本科以下的人家压根不收呢。”小谣当时只不过觉得是一种噱头，没想到倒是真的。看来，在这里也要无功而返了。
　　小谣寞寞地准备离开，在拐角处却瞥见了一位静静地扫着地的师父，这年龄倒挺像小姑那个年代的了。

　　“师父，请问——”小谣想试着问问。
　　那位师父，听到声音后顿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可能是为了听得更清楚。待听到小谣说到“江素宛”这个名字后，师父的扫帚忽然掉落在地，他打量了一番小谣，才徐徐说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凡尘皆是梦，何必寻根由。一念万物生，一念千秋古。”
　　小谣皱着眉头，听来听去，怎么也听不懂，想要具体问清楚，师父却“阿弥陀佛”起来，到别处扫地去了，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小谣想着，这才是得道德高僧吧，说话深不可测，可是自己想要找到线索的愿望还是破灭了。
　　光化寺之行，除了见识一大堆高学历高颜值的和尚，小谣真是觉得去的太冤枉了。后来跟师兄说起这件事，师兄竟然说这才应该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小谣后来才知道，现如今的寺庙和庵堂，都不再是普通之地，你若没有重点大学或者硕士研究生的学历，恐怕是进不来的。而且这些人的收入也绝对不比普通公司的高层低，甚至会远远超过。
　　小谣不置一词，这些早已不是她理解中的佛。记得谁说过，中国人信的佛和真正的佛教，根本是两回事。
　　她并没心思纠结这些，也只是一闪而过的不解而已。
　　打电话给爸爸，再问起姑姑当年的事情，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爸爸，竟然生气地扔了电话。后来还是妈妈捡起来说了两句：“小谣啊，你姑姑是我们家里的禁忌，你怎么又忘了？”
　　一想到家里人对姑姑那种不理不睬甚至有些厌恶的神情，小谣总是觉得有些受伤，不管从什么角度看，姑姑都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啊。
　　她突然有些委屈，姑姑，她在世的时候又受了多少非议呢？
　　小谣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光化寺的那个中年僧人有些古怪，只怕自己还要再去一趟。
　　没想到，却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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