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芽

　　“丫丫，快起床啦，你今天开学，可不能迟到啊。”
　　林妈妈一边做着早餐一边叫林芽起床。
　　“哦……”林芽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没有任何动静。
　　等林妈妈早餐都做好了，却没有看见林芽的身影，去她房间一看，果然又睡过去了。
　　林妈妈走过去掀掉被子，把林芽拉了起来。“林小芽！你还不给我起来！说多少遍了，要我抽你吗？”每当林妈妈叫她“林小芽”时，就代表着她就要发飙了。
　　“不要。”林芽揉揉眼睛，坐在床上发着愣，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给你五分钟时间刷牙洗脸吃早餐，”林妈妈不耐烦了，这样的戏码开学后每天都要上演，“没搞定你就自己走路去上学吧。”
　　林芽听见这话才像刚清醒过来一样，呼噜一下冲出房间，顿时整个房子都像在经历着世界大战。
　　不得不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在林妈妈的威胁下，林芽的速度再次创造历史新高。等坐上车了，林芽才有心情关心上学的事。
　　“老丫，我在哪个班啊？”
　　林妈妈横她一眼，“说了多少遍了，在外面不要叫我老丫，没规矩。”
　　林芽撇撇嘴，低下头嘟囔着，“没规矩还不是你惯的。”抬头看见林妈妈又横了她一眼，赶紧转移话题，“我到底在哪个班啊，别等会我去了连班级都找不到。”
　　林妈妈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到底有没有带脑子，我早就跟你说了，别人分班了，你还是那个班，我是上辈子造了多少孽才生出你这么笨的女儿。”说着又顺了顺气接着说，“见到新老师记得要有礼貌……”
　　“上课要认真听讲，别开小差，有不懂的就要问。要和同学好好相处，不许和同学吵架闹矛盾，更不许打架。”林芽闭着眼睛说出这段话，然后睁开眼睛看向林妈妈，“这话你都说多少遍了，我都背下来了。”
　　“可是你做到了吗？”林妈妈一句话就堵得林芽说不出话来。“你要是听话，你想要什么我都尽我所能给你。”
　　林芽开始沉默，因为她知道自己妈妈接下来想说什么了。
　　“你要知道，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妈妈不奢求你有多好多优秀，妈妈只是希望你自己能争气，不要被别人欺负了。”
　　林芽很不耐烦听这些话，她期盼地看着不远处的校门，只希望赶紧下车。
　　林妈妈也知道没时间说这些了，“总之，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妈妈，学校到了，我先进去了。”
　　林妈妈叹了口气，“去吧，认真点上课。”
　　林芽打开车门，用百米赛跑的速度冲进了学校。
　　从她懂事以来，妈妈就对她说这些话。一开始她是很认真地听着，做着。慢慢的，同样的话说多了，林芽开始觉得厌倦了。妈妈总是说一切都是为了她，可她并不觉得这些为了她而做的事能让她感到开心。
　　妈妈说怕她上学路上有危险，所以每天都开车来接送她，可她却觉得因为自己的有钱妈妈，班里的同学并不多与她来往，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根本融入不了班里的气氛。
　　她不爱读书，成绩也不好，可妈妈一句为了她好，就用其他手段让她留在了重点班。她在班里，别人每说一句话，她都觉得别人是在说她走后门。
　　表面上她除了没有爸爸就拥有一切，可她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到底好在哪里，她按照妈妈的指示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所以她拼命地做除了学习以外的事，唱歌跳舞弹琴，喜欢什么学什么，就是不学习课文。她总是幻想有一天，自己能从这些所谓的艺术当中找到自己想要并且能得到的人生。
　　可是直到现在，这种愿望似乎都没有实现的可能。她一边想着要摆脱这种令她厌倦的现状，一边又满足于妈妈给她的生活，在两种情绪中徘徊挣扎。
　　说到底，她只是没有勇气与现在的生活完全说再见，因为并没有什么人或者事让她有强大的动力去放弃一切。
　　脑子里胡思狂想着，眼睛就没有注意看前面的事物，“嘭”地一声，她与什么撞到了。
　　倒霉的并不是她，而是那个被她撞到的“东西”。
　　林芽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生被她撞倒了，摔在地上撞到手肘，那个男生正坐在地上用左手揉着右手。
　　林芽大呼糟糕，这要是撞出个什么三长两短，不会是要她负责吧。
　　她想起了最近新闻里经常出现的老人家摔倒碰瓷，虽然这是个男生，可并不排除人家品德不过关要来坑她呢！
　　虽然老丫很有钱，她并不怕赔钱，但是她怕自己在学校里的名声会更不好。
　　她赶紧走上前，想扶男生，伸出手犹豫着又不敢碰他。
　　她小心翼翼地问：“对不起同学，是我没看路不小心撞到你了，你……没事儿吧？”
　　男生抬起头看向她，对着她微微一笑，“没事，只是擦破点皮，我回去贴个创可贴就好了。”
　　林芽呼吸一滞，根本没有听到男生在说什么。她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了，只能看见男生的脸，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要跳出来的心跳。
　　他刚刚，对我笑了，好美。
　　美本来不是用来形容男性的词，可是刚刚那一瞬间，林芽觉得只有这个字能完美概括男生给她的感觉。
　　好美……
　　男生没有注意到林芽的异常，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觉得没什么不妥了就转身离开。
　　直到男生走出去两三米远了林芽才如梦初醒般，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去。
　　“同学，撞到你真是不好意思，你要不要我陪你去校医室看看？”
　　男生又对着她一笑，林芽觉得自己又要窒息了。
　　“没事，只是擦破点皮，不需要看医生。快上课了，你赶紧回教室吧，别迟到了。”
　　林芽咬咬牙，决定把自己这张老脸豁出去了，她说：“那不行，万一伤口感染发炎了呢，那很严重的。要不这样，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你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我一定不会逃避责任的。”
　　这一次，男生对她笑了两三秒，好像看穿了她的意图一样，林芽突然觉得有点害羞。
　　“联系方式就不用了，我叫肖子琅，肖复兴的肖，子期的子，琅琊的琅。有缘我们会再见面的。”
　　说完这话，肖子琅就在林芽的呆滞中走了。
　　愣愣地看着肖子琅离开的背影，林芽终于想起了什么。
　　“肖子琅！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林芽，森林的林，发芽的芽！”
　　林芽有点失落地看着肖子琅的背影，以为他并没有听见她的话。可是肖子琅却抬起手臂对她挥了挥，她高兴地原地蹦了三下。
　　上课铃声响了起来，林芽惊呼一声，再也顾不得高兴，再次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教室。
　　“报，报告！”
　　林芽终于在铃声停止前赶到了教室，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气，以往非常在意的形象根本没有了。
　　“林同学第一天上课就迟到，这影响可不好，以后要注意了。”
　　林芽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哪里听过，她抬头一看，再一次呆滞了。
　　她感觉自己这短短五分钟里经历了平常一个月都不会经历的情绪，害怕，开心，害羞，欣喜，还有此时的惊喜。她是不是什么时候无意中做了什么好事，让上天此时如此眷顾她。
　　否则讲台上站着对她说话的人怎么会是刚刚以为再也不会见面的肖子琅。
　　此时的林芽已经失去了反应能力，她站在门口，直直地看着肖子琅，不说话也不动。
　　肖子琅再次开口，“好了，林同学快进来坐着吧，第一天上课，我就不让你罚站了。你也别站在门口当门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对学生那么苛刻呢。”
　　直到听到同学们的哄笑声，林芽才回过神来，她又惊喜，又窘迫，心情激动地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涨红了脸，低着头灰溜溜地走进教室，找了个空座位坐了下来。
　　她一口一口地深呼吸着，终于平复了激动的心情。
　　肖子琅拍拍手掌，学生们都安静下来了，他开始讲话。
　　“大家好，我是你们未来两年半的数学老师，我叫肖子琅，”说着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林芽崇拜地看着他，觉得他不但字写得好看，就连写字的姿态都那么帅。
　　肖子琅一回头就看见林芽星星眼的表情，笑了笑，继续说道：“肖复兴的肖，子期的子，琅琊的琅，大家要记住我名字的深刻内涵。”
　　同学们又笑开了。
　　林芽也笑了，但她是低下头偷偷地笑。
　　肖子琅说了和刚刚对她说的一样的话，这代表什么？是不是代表着他记得我？
　　“我的联系方式家校通讯录里有，同学们有什么问题可以当面和我说，也可以打电话告诉我。”
　　话才说完他就看见林芽高高地举起她的手。
　　“林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老师，如果你是一个很重视个人隐私的人，公布你的联系方式会不会造成你的困扰？”
　　刚刚问他的联系方式就不给，现在倒是自觉主动地公布了。林芽心里不平，虽然对他有好感也想给他找找茬。
　　肖子琅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很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并没有猜到林芽的小心思。
　　“当然，我是一个很重视个人隐私的人，所以不喜欢有人毫无缘故地打扰我的生活。但是如果是同学们来向我问与学习有关的事，我非常乐意。”他顿了顿，目光在全班循环了一遍，“所以希望大家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有什么不懂的就开口问，这样你们的学习才会不断地进步。”
　　说完他又看向林芽，对着她微微一笑。
　　林芽呼吸再次停滞，满脑子就回味着肖子琅的笑容，完全忘了自己要给他找茬的目的。
　　接下来肖子琅开始讲课，林芽才有心情关注自己的新同学。
　　丽水中学高一的重点班一共有五个，在没有分科之前都是默认为理科班，直到第一学期结束分科时才分出了一个文科班。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精英。
　　当然除了自己。林芽心虚地想着。
　　她抬头看了看，只看到一个熟面孔，就是她原来的同班同学兼学霸陈谟林，其他的就全都不认识。
　　不认识也好，不认识就没有那么多是非。
　　结束这些胡思乱想，她又把目光转移到肖子琅身上，看着他认真讲课的样子。
　　林芽一直认为，男老师要么是穿着西装成熟稳重的中年人，要么就是七老八十，教书成精的老爷爷。她从来没有想过，男老师还可以这么年轻，这么帅气，第一眼见到时，她甚至以为他和自己是同龄人。
　　林芽开始有点后悔怎么没有问问他多少岁。
　　下课铃声一响，林芽就起身跟在肖子琅后面，一直跟到了就在教室隔壁的办公室。
　　肖子琅一转身就看见她，有点诧异，“林同学，有什么事吗？”
　　林芽摇摇头，把自己最想问的事说了出来，“肖子琅，你多少岁了？”
　　肖子琅纠正她，“你要叫我老师。”
　　“可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并不是我的老师，我已经把你当成朋友了，哪有叫朋友老师的。”
　　肖子琅有点无奈，“私下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但是在教室里，在课堂上，你要叫我老师，否则其他同学有样学样，课堂就没有纪律可言了。”
　　林芽不情愿地“哦”了一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的年龄很重要吗？”
　　“不重要。”
　　“那就没有问的必要了。”
　　“但是我好奇啊。我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么年轻的男老师，而且还是教重点班的。学校领导不会因为你经验不够不让你教吗？”
　　肖子琅瞥了林芽一眼，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
　　“还是说你其实是天才，早就大学毕业了，已经出来教书好几年了？”
　　肖子琅还是笑，只是笑容里的意味有点深长。
　　林芽惊讶地捂住嘴，“不会真的给我说中了吧！”
　　肖子琅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除了天才这个说法，其他的你都说对了。”
　　林芽喃喃着，“我这嘴也太灵了吧……”久久不能回神。
　　有别的老师进来了，看到肖子琅，和他打招呼，“子琅，第一次带重点班，感觉怎么样？”
　　“还行，孩子们都挺乖的。”
　　林芽回过神来，热切地和那位老师打招呼，“老师您好！我是肖子琅的朋友，我叫林芽。”
　　那位老师看看林芽，再看向肖子琅，疑惑地问：“这是……什么情况？”
　　肖子琅无奈地一笑，解释道：“她是我的学生，挺机灵的一个孩子。”
　　林芽撇撇嘴，没有再说什么。
　　那天下午林妈妈开车来接她，先是去了超市买菜。林芽一路好心情地哼着歌，在超市里还主动帮林妈妈提着购物篮。
　　回到家里，林芽帮着择菜，洗菜，还跑下楼买了一瓶酱油。林妈妈看着她，没有说话，就静静地看了好久。
　　林芽又蹲在一旁削生姜皮，林妈妈终于问道：“你今天很反常啊，中彩票啦？”
　　“没有啊。”林芽低着头削着皮，头也不抬地回答。
　　“捡到钱了？”
　　“也没有啊，老丫你怎么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看你今天心情很好嘛。”
　　林芽终于抬头看向林妈妈，“嘿嘿”一笑，又低下头继续手里的工程。
　　林妈妈不满意了，“你别想蒙混过关，赶紧说，怎么回事？”
　　“其实就是我今天考试考了第一名。”
　　“真的？”林妈妈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林芽翻翻白眼，“假的。”
　　林妈妈削了林芽脑瓜一掌，“别闹，赶紧说。”
　　林芽的生姜削好了，她一边洗着手，一边说：“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认识了新同学觉得挺开心的。”
　　林妈妈很怀疑，她上上下下地打量林芽，实在没看出什么才放弃探究。
　　林芽却又突然说：“老丫，其实我挺感激你的，”见林妈妈又看过来，她又说：“哎呀，其实没什么啦，你不要再看着我了。”
　　这时林妈妈不怀疑都不得不怀疑了，“你老实说，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想到有这个可能，林妈妈开始激动了，她放下手里的菜刀，走到林芽面前，抓着她前前后后的检查着。
　　“告诉妈妈，妈妈给你解决。”
　　林芽啼笑皆非，也怪自己胡乱说话让妈妈担心了。
　　“妈，我没事，没有人欺负我，”她本不想那么煽情的，“我刚刚，只是想说，我挺感激你的，你一个人把我带大，给我不比别人差的物质条件，全心全意爱我，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的。”
　　林妈妈也有点感动，自己的付出终于被理解了，哪个做妈妈的能真的不求回报？起码是希望儿女能懂的。
　　“虽然你老是做很多我不喜欢的事，还老是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但谁让你是我妈妈呢。”
　　林妈妈就要流出来的眼泪瞬间刹车了，她能收回刚刚的感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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