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1事件薄

　　1

　　2007年夏，我高考落榜。换言之，我从此与学校这个名词绝缘了。
　　上学的时候老师就说过，学校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等你毕业了就知道了。
　　我以前一直以为她是开玩笑。
　　她还常常跟我们说“你们一定要懂得珍惜”，那时我并没有仔细理解“珍惜”这个字眼。直到现在，在我穿着□□的工作服，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时，我才猛然醒悟：原来珍惜，就意味着总有一天要失去。

　　2

　　我还记得第一次去学校报名的时候，利用上厕所的时间去看了下学校宿舍。我只记得当时心里突然出现了一句脏话，具体是什么已经记不起来了。后来我就立下豪言壮语：“我以后骑自行车跑家。”
　　这句豪言壮语就像我别的豪言壮语一样，只是说说而已。
　　所以后来我还是住进去了。

　　3

　　还是先说说军训吧。
　　训过的人都知道，在部队里的时间是最辛苦，也是最美好的。最关键的一点是，这个时候你可以看谁不爽就骂谁。当然了，前提是你和你想骂的人不是同一个宿舍的，或者虽然你们住在一起，但是他打不过你。不管你混的有多不好，或者你骂的人混的有多好，你都可以随便教训。原因很简单，首先是大家都是刚认识的，对方吃不准你是什么来头，不敢随便动你。其次，军训时大部分时间都在教官眼皮子底下。你偷偷地骂他，教官听不见。他要是敢打你，教官一眼就看见了。所以，只要你能保证骂臭人家一百八十代祖宗，同时还能确保对方无还嘴之力，你就能成为那几天的风云人物。
　　可惜的是，那时我们班没有出现能勾起我骂人欲望的人，所以我没能做成大佬。不仅如此，我还被人起了个超经典的外号——妹子。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
　　那段时间正值《大学生自习室》风靡全国的时候。大家没事干蹲在地上休息的时候老爱哼哼两句。有一次，我前面蹲着的那位仁兄正哼到“我说妹子”时，不知为什么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一愣。旁边的人看见了，以为那是他叫我我答应了一下。于是大家轰笑着吼道：“我靠，你叫妹子？这是外号还是名字？”
　　我又一愣。
　　说时迟那时快。那位老兄迅速反应过来，高声喊道：“完了，妹子。大家都知道你外号了！”一边吼一边强行拉开了我的上衣，然后说：“你看，你又穿吊带了！”一付“今儿你穿也是穿了不穿也是穿了”的表情。
　　我从那个时候开始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睁着眼说瞎话”和“众口铄金”。所有人都看着我的白色背心硬喊着“你居然穿吊带？！”一传十十传百，十分钟之后全年级都知道11班有个男生穿吊带了。当时我真有种黄泥巴掉在□□里——不是屎也是屎的感觉。当时的情况异常轰动，不过我也没觉得有什么意思，以为这件轰动一时的事很快就会像轰动一时的明星一样消失，于是我一笑了之。等高二我听一个初中同学对我说“原来你们学校那个传说中穿吊带的男生就是你啊”时，我才知道原来我早就驰名中外了。

　　4

　　军训时是最容易落下绰号的时候，不过有的人绰号只是昙花一现，有的却像钻石一样恒久远。在我们班里，具有这种生命力的绰号只有两个，一个是我，一个是蒙牛。
　　蒙牛原名古志钉，不论是外表上还是行为上都和蒙牛这个牌子或者牛这种动物八竿子打不着。要说他这绰号的来由……得从我们报到的时候说起。
　　报到的那天，学校给发了几张通知，里面包括军训要带的东西。我敢发誓里面半点也没提到让学生自己准备军装，可是我们学校所有的人都极自觉地自己买了。就因为不是统一买的，所以我们的照理来说应该是陆军的队伍里常常出现海军的帽子。最夸张的是一位美女不知道从哪找来一身肩膀上有四颗星星的衣服 ，后来得了个“长官”的外号……
　　我们班不愧是实验班，同学们都很有默契的买了同样的衣服，唯一的例外就是古志钉同学的陆军衣服＋海军帽子的组合。
　　谁能想到，就是这顶帽子，让古志钉同学在后来的日子里吃尽了苦头。
　　由于以上原因，在我们班列队练习的时候，古志钉同学的白帽子在一片绿帽子的海洋中就像陆军绿色的坦克队伍中混着个航空母舰那么显眼，教官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再加上古志钉同学身材太消瘦，导致他身上少的可怜的肌肉和脂肪无法遮盖他骨骼的弯曲，进而令他走起步子来和别人完全成了两种形态。最糟糕的是，我们的古志钉同学人如其名，很明显是在雷锋叔叔的钉子精神的熏陶下长大，做什么事都很努力。一次走不好，就走十次，十次走不好，就走一百次。所以每次教官想骂他的时候，都会因为看到他清澈的眼睛中露出的倔强而认真且稍有点楚楚可怜的神态而强行把怒火压下去。这一次次的不成功和一次次的苦练以及一次次苦练过后的依然不成功终于使得教官的不满在一个下午爆发了。
　　“喂！白帽子那个，你看看你走的叫什么东西？我早就想说你了！大家都戴绿帽子，你凭什么不戴？怎么，搞特殊化啊你？别人都是王八，就你不是啊？穿的就不对，走的就更烂了。我在这儿看着他妈就跟羊群里混进去一头牛似的！”旁边同学轰然大笑。教官看着大家伙儿笑着，显得异常的得意，于是补了一句：“这牛还不是普通的牛，是猛牛！”同学们笑的更开心了，很明显是把教官口中的猛牛理解成了国内某著名牛奶品牌，因为马上就有人说：“我最喜欢喝酸酸乳了。”后来，蒙牛就和妹子一样成了我们学校所有绰号的长寿代表。
　　现在想起来，那时我和蒙牛真是一对难兄难弟啊。
　　就是那个时候，教官看到大家伙对于蒙牛同学并没有太多的同情心理，于是很干脆地让蒙牛同学“滚出去一个人练去”。于是，在我们班的训练地盘上常常出现这样的情况：一边是一大群人在一边汗流浃背地走步子，稍微有点不对就要一边单脚站立一边唱国歌唱到教官满意为止。另一边则是蒙牛和另一个同学坐在草地上聊天。
　　和蒙牛聊天的人就是我。
　　说起我被流放的原因其实很可笑：有一天中午吃饭时，我旁边的老兄不小心把汤洒了我一裤子。于是我下午训练时只好穿了备用的黑色运动裤。尽管这小小的不同在五十多个人的方阵中是可以完全忽略的，我们的教官本着一丝不苟的精神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我踢了出去。于是我就加入了和蒙牛同学一起“自己训练”的队伍中去。等到第二天再训练时，教官完全忘了我被踢出去的原因，只记得我和蒙牛同学患难与共的情景。于是教官错误地认为我之所以出去是出于和蒙牛同学相同的原因。然后，我就过了几天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在后来的几天，我的走步才能无意间被教官发现，于是我重新得到了回到队伍的机会。
　　就是最后那几天，不知道我们的领导们吃错了什么药，硬要把每四个班抽出一百人，并成一个队伍，然后再弄什么军事表演。我不幸地成了那一百个人其中的一员。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话果然是最经典的。我很后悔自己当初坐在草地上的时候肆无忌惮地嘲笑那些唱着国歌的人，这直接导致了那些人后来坐在树底下肆无忌惮地嘲笑我。我一边顶着太阳蹲下起立向左转向右转，一边听着那些家伙酸溜溜地说“哎哟，真羡慕你这被选中的精英”，另一边还得提防教官神出鬼没的回旋踢以及随之而来的“你他妈站稳点儿”的警告。我心里感到无限的悲哀。
　　后来，不知道那些人从哪儿得到了个“海豹突击队”的绰号。这本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可是事实证明，这世界上的人都很无聊。因为不仅“海豹突击队”这个名号幸存了下了，而且后来九到十二班全部都加入了这个组织。扩编以后，海豹突击队正式命名为海豹集团。
　　于是，后来就常常出现这样的情景：在食堂门口，教官们站在台阶上，一脸指点江山的表情指挥我们唱歌。在一千多人的肚子打鼓的伴奏声下我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唱《精忠报国》。唱完以后教官就会喊：“我们的口号是？”同学们就会用冲刺前最后的力气喊道：“拳打南山养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海豹集团，杀！杀！杀！”当然，“没有蛀牙”的声音是少不了的。不过后来因为太不押韵就被人们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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