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一笑万山横

　　看到柔然公主拉着她那位络腮胡子情郎一脸宁死不从的模样和柔然可汗阿那瓌单手扶额的头痛神态，我就知道，代嫁这事儿快成了。

　　“拟个封号？”我双手抱在胸前跟柔然可汗讨价还价，媚态横流，一脸痞笑。

　　东魏武定三年，柔然素宁公主下嫁东魏大丞相、渤海王高欢。

　　如果之前有人告诉我穿越到魏晋南北朝后能活超过一天，我是断然不会相信的。那个时代人命脆弱易折，就算灵魂转换穿成那绿珠也有可能明天就死于非命，何况我还是保留寻常百姓肉身的实体穿越。不过没想到，这张有点像混血儿的脸居然让我得到了嫁进高家的机会。柔然可汗想促成柔然和东魏的婚盟，本来真公主也已经打算认命了，没想到路上捡来了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我。我本就对东魏北齐高家的历史非常感兴趣，一听说柔然公主其实有心上人，连忙撺掇说你去和心上人私奔吧，我替你嫁入火坑。公主一看有了帮手，腰杆一硬要和可汗抗争到底。阿那瓌最终还是心疼女儿，同意了让我去“和亲”。

　　素宁公主，好名儿，我坐在充满羊膻味儿的马车上把玩着给柔然公主陪嫁的玉如意，不住感叹自己讨来的封号简直是琼瑶阿姨才写得出的名儿。只可惜我一点不素，更不宁。

　　见到高欢之前，我很认真的考虑过柔然公主和尔朱英娥较劲射箭的问题。史载柔然公主远嫁，高欢出晋阳亲迎，然而他的宠妾尔朱英娥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一定要跟来，还当面挑衅柔然公主比骑射。而且，我不会射箭，一点都不懂，更别提拉开古人手里动辄几百斤的强弓射落一只老鹰。

　　不过此番思虑自打我第一眼看到高欢便被抛到了脑后，高挑而精瘦的身材，小麦色的皮肤，如炬的黑眸，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锐利的面部线条。

　　一个英挺的男人。

　　史载高欢“目有精光，长头高颧，齿白如玉，少有人杰表”。如今即使人到中年，依旧出类拔萃。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我的“丈夫”，一个鹰扬天下的男人。有帅大叔花痴，谁还管什么别的。

　　高欢浅笑，曲起食指抬起我的下巴，徐徐问道，“你，不是真的柔然公主吧？”

　　他的汉语发音很奇怪，语调变换间夹杂了一些不稳定的起伏。我不禁笑出了声，随即才答道，“素宁公主在此。”

　　真正公主的画像他想必见过，大圆脸，高颧骨，不怎么符合大众审美。柔然嫁来的是美是丑、是公主是侍女对高欢来说一点关系没有，只要到时候他和宇文泰打得不可开交要柔然帮忙时，柔然可汗认账就行。高欢眯起眼睛，抵在我下巴的手指舒展开游移过我的脖颈直至两块锁骨之间轻轻按压。“你叫什么？”

　　“馥兰。”

　　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虽然谅你这个镇兵出身的粗老爷们儿也不懂。

　　“多大了？”过了许久他才又蹦出三个字。

　　我犹豫了许久该不该说谎，脑海中不断回想我穿越至今见到的若干十四五岁“小姑娘”的模样，最后还是吐出两个字，“十五。”

　　“好年华。”高欢的手下移至我胸前流连，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权力的游戏》里卡丽熙和卓戈洞房的那场戏，禁不住笑了起来。

　　高欢也没理会我，修长的手指解开了我的中衣。

　　此刻我内心为该不该睡高欢万分纠结，一方面他长得帅，但另一方面他毕竟也是年龄可以做我爸的人了，想想就尴尬。然而高欢看了我半天最后竟然没有进一步动作，我愣了许久才接受了自己“没有魅力”的现实着衣睡下。

　　第二天早上我和高欢十分不合礼数地共乘一骑，倒是相当舒畅愉悦，沿途观看到崛围山红叶更让我这个生长在边陲蛮夷之地的南蛮心情大好。今晨经过送亲而来的柔然王叔秃突佳的证实，高欢终于相信柔然已经完全把我替换成了他们的公主，日后我和高欢的子嗣，即是柔然可汗的亲外孙。我倒是突然明白了，高欢当着外人的面与我亲昵，实际上又不碰我，想必是不希望突然蹦出个什么“柔然外孙”。

　　尔朱英娥看到我和高欢骑在一匹马上的时候脸色很不好，非常不好。

　　她属于美艳的长相，高鼻深眸、褐发白肤，跟传统中原人略有几分不同。此刻她的目光要不是过于尖刻，一定是一副不爱红装爱武装的英姿飒爽之态。

　　“大王，馥兰想试试您的强弓。”我微侧身拿手臂蹭了蹭身后人的胸肌。自己没本事。也就只能对人诱之以色。他亲了亲我的头发，轻笑着说“好”，左手拿弓右手拿箭从身后掌着我的双手拉开了雕花木弓。我在他怀里偷笑，奸计果然得逞了。

　　尔朱英娥醋意难平，弯弓射下一只飞乌。高欢只得拍手说出那句经典的哄老婆台词，“我此二妇，并堪击贼。”

　　与我们同行的还有柔然太子庵罗辰的嫡女临和公主郁久闾叱地莲，我名义上的侄女。七岁的小姑娘，此去将和高欢的九子高湛结成娃娃亲。行至太原城外便望见城门口盛大的迎亲队伍，众人分列左右，一队身着官服礼帽，想必是渤海王的门生宾客，另一列队伍则夹杂了不少妇孺，领头是一个内敛沉着的妇人，极有可能是高欢的原配夫人娄昭君。

　　对于历史上的武明皇后娄昭君，我向来是相当崇敬的。政治上雷厉风行，爱情上至死不渝，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我有一点理解高欢对这个原配的感情，欣赏，敬重，却不是爱，甚至对枕边人过于精明强干有些恼恨。高欢对娄昭君委实混蛋，然而这就是他，雄才大略却也多疑善变，任何真情的背后，都可能只是为了结盟的利用。

　　“王妃快快请起！”我跳下马，径直走向对我下拜的娄昭君双手将她扶起。王妃这个称呼早已将礼数公然摈弃到一边，娄昭君倒是一脸平静彬彬有礼地颔首，但她右后侧的男子却微微抬起头，眼里露出一丝惊讶。

　　龙章凤质，潇洒俊逸，红绮如花，妖颜若玉。

　　高欢与娄昭君的长子，高澄。

　　他拥有令人呼吸一窒的夺目，即使皎如日月，也未必能与之争辉。说来也有趣，素宁公主这门亲事，本是高欢为高澄求的。可柔然可汗不愿自己与高欢平辈，提出条件把公主下嫁给了高欢，这才变成了现在的局面。我握着娄昭君的手仔细观察高澄的眉目，竟看得有些入迷，过了几秒钟才收回视线，对娄昭君道，“王妃是高王正妻，日后你我共同服侍高王，还请王妃多多关照。”

　　我张口闭口王妃，除了表示尊重外，还有以我们的年龄差我实在叫不出“姐姐”的原因在里面。话如果说得太谦让，恐怕柔然的人听了不高兴，于是我也只是在话里把自己和娄昭君摆在了相同的位置，颇有娥皇女英的意思。高欢目光沉静地观察着我们，没有说话。

　　娄昭君淡淡道，“素宁公主雅量非常，是大王的福分。”她这宠辱不惊的态度，倒是让人艳羡。不过转念一想，娄昭君与柔然公主身份敌对，现在一方无缘无故示好，正常人都会保持一定戒心。

　　高欢于霸府内为柔然公主设宴，邀了若干家眷臣子作陪。众人坐定后双方先牵了锦衣华服的小高湛和叱地莲拜堂。高湛小脸白净，看上去就像一个粉妆玉琢的娃娃。他和叱地莲成亲说不上自愿，因此眉目之间多是不悦之色，反观叱地莲倒显得听话懂事。想当初我一看史书可就是被形容高湛的四字“神情闲远”给秒了，今日一见这小孩面带忧郁装深沉，顿时更觉有趣。他娶了素宁公主的侄女，想必以后逗弄他的机会还有很多。高欢附在我耳边说，小九平时被他宠惯了，难免有些骄娇之气，但好好教导，定然不会对临和公主不好的。我知道他怕我这个“公主”跟柔然可汗告状不满意这门亲事，便笑说你对我好点不就补回来了。

　　六镇出身的高欢行事向来不拘小节，三杯酒下肚后宴席之间早已没了先前的拘谨。他搂着我的腰跟我讲解介绍一些鲜卑的习俗，间或也在脸上偷亲几口。我看到一些大员已经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海侃，便和高欢打过招呼后拿着酒杯走下坐席给娄昭君敬酒。“王妃身份贵重，日后可千万不要用妻妾之礼来拘束馥兰。”我半笑着跟娄昭君打趣，她浅笑，“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娄昭君其实保养得不错，远看依然高挑瘦削白皙，只是近身才会发现眼角沧桑的皱纹。我主动向她敬酒，自然引起不少人注意，最先站在娄昭君身边的便是机警敏锐的大将军高澄。

　　“不知澄能否僭越敬素宁公主一杯？”高澄魅力十足的笑脸近在眼前。鲜卑人没有汉人那么拘束，喝酒这点自由还是有的。我笑笑，抬头一饮而尽。平时自诩酒量也不错，不过今天这黄酒到底是更烈些，一口浇灌下去也有些晃神。

　　“父王本是为澄所求素宁公主下嫁。如今公主和父王佳偶天成，在下也颇感与有荣焉。”高澄半眯着眼睛，慵懒而醉人。“说出来不怕公主生气，澄没有料到，柔然素宁公主竟有如此颜色。”他微微前倾，嘴唇对着我的耳畔轻轻吐着热气。我自然清楚他不是为了夸我那几分姿色，而是刻意提醒他看过公主的画像，心知我不是真正的柔然公主。我微笑道，“皮相不过是个表面，重要的是以后柔然与渤海王结成一家，只要大王和大将军开口，我和父王都会全力相助。”高澄眨了眨眼，或许是没料到我会这么回答，他随即笑了笑，退身到其他官员之中。

　　席间高欢唤了他的侧室和子嗣来拜谒我。尔朱英娥和我似乎还是不对路，怎么都是一张冷脸；郑大车是个丰腴的美妇，对我不管真心假意也笑得十分亲近，看得出心思玲珑；其他姬妾们我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倒是儿子们，此时仍在蛰伏的次子高洋黑粗丑胖的外貌自然容易记住，嫡三子高演身材颀长轮廓俊朗也好辨认，七子高涣神似高欢眉宇英厉，嫡四子高淯特别漂亮讨巧，十四子高润也是莹润可爱的小朋友，至于其他“干儿子”，只能由得我在以后的时日中慢慢认识了。

　　直到高欢牵着我的手进入洞房，我才松了一口气，被古代的礼数拘谨了一天，话都快说不利索了，得赶紧回房来个马杀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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