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尘香

　　天空还混沌着，鸡一声接一声的叫。

　　聂小顺忍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他身上还留着皂角的气味，短褂和长裤也是昨天才买的，挑的是竹青色，没有绣样，但是料子很好。他学着苏忻的样子，盘了个四方髻。

　　昨夜下了场大雨，清风带着新鲜的青草味，院子里的水池盛满了枯草和芦苇，整个院落衰败而萧索。脚下是枯枝乱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谁，谁在院子里？小顺，是你吗？”

　　“公子，是我。”小顺急忙答应。

　　声音近了，是个一袭雪衫的俊雅公子，只见他撩开挡路的树枝，露出一张雌雄难辨的脸露齿而笑，“小顺，你这四方髻梳得不错。”

　　他福身一揖，笑着说道：“既然公子喜欢，那下次小顺替公子梳头吧。”

　　“你这嘴甜，我没看错你。走，带你去集市上转转。”公子背过身，露出长衫上的绣样，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银狐，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好像住着灵魂。小顺没有移开目光，如痴如

　　醉的与它对视。不知过了多久，脚下一绊，他才回过神，走了这么久的路，他却想不起来路上的事情，不禁一身冷汗，终于收下心神，一心一意地跟在他后面。

　　这一路上，苏忻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初生的婴儿般新奇。这街上人见他俊美无双，也新奇的看看他。
　　聂小顺在这城镇挣扎了几年，见惯了人情冷暖，早就看够了人间街市。但苏忻乐意看，他就舍得说，嘴一刻也没停下来，一条街走过去，口干舌燥的。

　　“好了，哪里有家小铺，我们坐下吃点东西。”苏忻看他累了，想找个地方让他休息休息。
　　聂小顺一看，更高兴了，“公子，这是王大哥家开的包子铺，隔壁还有嫂子家的豆浆，不仅味道好还实惠，我这就去给您占个座。”
　　说完话，他一溜烟跑的挺快，苏忻也快跑了两步，离近了才发现这铺子不大，人却很多。

　　“王大哥，给我们来一屉肉馅的，一屉玉米的，还要两碗豆浆。”聂小顺说完话，走到苏忻身边，脸上还带着开心的笑容。

　　苏忻点点头，叫他坐下，他也不敢做到苏忻对面去，就在旁边加了个凳子。

　　正吃着，来了个男子坐在苏忻对面，苏忻和和气气朝他作揖，那人一身绫罗绸缎，身上的绣图也是十分精致，他眉毛一抬，刚想要说什么，苏忻却早已低下了头。

　　他身边的小厮一声讥讽：“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还当自己是谁呢。”

　　苏忻不做一回事，又招呼着上了一屉包子，递给那小厮。早就憋了火的小顺心中更不平了，“公子，干什么给他啊，这小子嘴坏。”

　　苏忻揉揉他的头，“原来王大哥不是也给你包子吃吗，我还以为你是吃了大哥家的包子才变得一张巧嘴。”

　　那小厮脸一红，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那男子发话了，“没想到这包子还有这奇效，东歌还不谢谢这位公子。”

　　东歌向苏忻深鞠一躬，“多谢公子。”

　　那人向苏忻作揖：“是在下管教不严，还请公子莫要怪罪。”那人向苏忻作揖。

　　苏忻端着豆浆碗，还在等它凉些，倒是不急不躁，眉目舒展，“小公子骄纵些也是自然。”

　　那人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把筷子撂下了，东歌站在一旁，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他本是想跟着他小叔出来的，想装扮成小斯体验生活，不巧却碰上了自家大哥，说了几句，就

　　要带着他。都是亲兄弟，那还是嫡长子，更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冲他来，三夫人就答应了。他家大哥最是严苛，出门不让他坐轿，好不容易走到包子铺了还让他看着大哥吃饭，他

　　又惹了麻烦，连自己的身份都被戳破了，真是欲哭无泪。
　　“柳寒歌，坐下吧。”
　　他一看自家大哥的脸，看似平静，内里的波涛却是汹涌，他踌躇着还是坐下了。

　　“在下姓柳名传，不知公子名讳。”看到大哥脸上的笑容，柳寒歌缩了缩脖子，那皮笑肉不笑的劲实在让人胆寒。

　　苏忻的碗已经空了，他擦了擦嘴角，看着柳传的眼睛，没有赏识，只看到一股狠戾。
　　新旧两朝交迭，如今太子坐上龙椅，从前的袍泽也如愿以偿，享受着帝王的恩惠。在玉禅宫时，她还在师傅口中听过柳传的名字，如今看来，也已经被腐朽成了一个蠢材。
　　她摸着袖子里蠢蠢欲动的黄金血，毫无波澜地坐在椅子上。
　　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翩翩公子，眉目如画，不喜自笑，衣料上乘，却比不过腰上的玉佩，那才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他走到柳传身边，拱手说道，“表哥，好久不见，可还认得我柳凡？”
　　柳传讥笑一声，“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啊，不知四王爷近来如何？”
　　闻言，柳凡微微低下头，没有说话，旁边的柳传哈哈大笑，拂袖而去。
　　围观的人渐渐散了，柳寒歌扯扯小叔衣袖，“小叔，都是我的错。”
　　柳凡淡然一笑，揉揉他的头，“这是大人的事，跟你没关系。周斯没倒，他就不敢对我做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他看向苏忻，“寒歌毫无逾越之处，却被公子一语中的，公子好眼力。”
　　苏忻收起袖中物，“小公子的装扮如假包换，唯独漏了一条。人可以改变装束，却不能随意更改自己的气质。在下苏忻，多谢柳公子相救。”语罢，又是作揖。
　　柳凡没再说什么，客气了几句，四人走出小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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