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长歌
长歌
(一)
青花瓷
我曾经家里有一个青花瓷做的挂饰,是挂在我的扇子上的。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货,也不是城南名匠做的什么雕工,更不是什么奇葩的传家宝。就是我几百千年的男朋友送我的,当然,那个时候,不叫男朋友,叫,竹马。嘛。我呢,其实已经死了很久了,估计原来那身体都化成灰了如果我妈当时坚持要火葬的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进阎王殿的时候,阎王拉肚子了,然后来了一个什么什么司的,大笔一挥就把我给弄这个时候来了,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呢,其实我大致想了想,也就是我死后的几百年之后吧,看,我说过我算术很好的是不是?——哎呀其实不是啦,我们家请的那个先生是给我弟上课的,然后我就进去听了听,刚好听到加法而已,减法是下堂课的内容,那个时候我去山上找我竹马玩去了没听来着,这也不能怪我,谁知道一颗糖加一颗糖是几颗糖啊,反正我知道的是,一颗糖加一颗糖到我手里就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后来先生说那是减法,咦?这不是他在教我弟加法的时候举的例子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误人子弟?
然后到我16岁的时候,我妈跟我说,要我嫁给城北的一个人家,说是大户人家。骗人吧她就,当我没去过城北啊,那地方一斤米就一两银子,我一个月的零花钱都两个铜板呢!妈,不,娘你别蒙我不懂算术,我跟你说过了我算术很好呢!一肯定是小于二的嘛,跟你说不通,我是有知识的青年。
娘说:“秋儿啊,听娘的话,阿羽那小子人是不错,但是他妈家没钱啊,你跟他从小长大感情好娘知道,但是,你是要找一个能和你过一辈子的人啊。娘给你找的是城北宁家的小儿子,一表人才的。”
我忘了说,我叫秋儿,其实我全名叫晋秋,阿羽就是我那竹马,叫沈羽。那个宁家小儿子叫宁什么来着,哦,宁易。你看全是两个字的名字,凑到一起就要打架,这是神谕。
然后等我娘说完之后,我拿了桌上一块桂花糕啃了两口:“娘,是不是这就是你们说的门当户对啊。我们家和宁家,但是,人家不是说,要两情相悦才是好的嘛?所以,究竟门当户对值多少钱啊?”
我娘脸色很不好,拉着我:“秋儿,你爹虽说是个富商,但是,这几年朝廷对于商人的管理愈发的重了,娘是希望你找个好婆家将来保护好你,宁家的背景很厚的,你去那边不会受欺负的,而且,小易从小也喜欢你,宁家也愿意你去,这不挺好吗?”
我娘这意思,换做现在这个时候的语言就是,我们家,没有靠山,人家宁家上头有人,罩得住我。不过这个小易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记得我的追求者里面有一个宁易啊?这人是宅男吧?不然不可能我不知道啊,隔壁我闺蜜阿妍天天跟我汇报最新的数据来着,我说了我算术好着呢怎么可能这都理不清楚啊。
我啃完了手上的桂花糕,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好吧,如果我见着宁易了,他长得不错的话,我就嫁。”
我娘顿时脸上阴霾全无笑得跟朵花似的,也不寒碜人,几十岁的人了。
我出了屋子就去山上找我竹马,我敲了敲他家门,没人理我。我看见门虚掩着,就推开了,然后,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诡异得可以拍鬼片了。我又看见他家墙上贴的我随手画的画了,我笑了笑,然后走进他家后院。然后,然后我笑不出来了,我的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沈羽,被他娘抱着,和他爹一起,死在后院里。我后来才知道他们家负债太多被人弄死了,人早就跑得找不到了。我这么样失掉了本应该是我男朋友的沈羽。当时我身上只有前一天和他出去玩的时候他买给我的青花瓷挂坠,虽然说我一度怀疑那是仿冒的。
之后我娘说我性格变了,也是,之后的我就不常笑也不常说话了,但是对于我算术很好这一点始终不曾摇动过。后来我见到了宁易,和我娘说的一样,一表人才。
(二)
白玉簪
见过宁易之后,我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我想我可能之前是对沈羽有好感的,不然不至于这样,但是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我现在记不得了。遇见宁易的当天,他一身锦蓝袍,头上戴着碧玉冠,一副佳公子的模样,事实上,他的确是佳公子。我当时就记起为什么我不知道小易是谁了,因为宁易这个名字在我们姑娘圈子里不常提,大家挂在嘴边的是,嗯,换做现在的词汇就是男神。宁易,也是我的男神。我们曾经结伴偷偷跟在他后面看过他的背影很长时间都不觉得累,但我们都不知道他就叫宁易。这就是地下工作没做到位的后果,就好比我天天在蛋糕店门外盯着一块食物很久了却不知道那就是我家里随随便便能拿到的提拉米苏。
那天晚上,我娘就进来了,我一看她脸上表情就不吱声了。盯着床脚发呆。我娘看着我,走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握着,
问我:“怎么样?”
我没说话,摸了摸手上的青花瓷饰品,文不对题:“娘,你说这青花瓷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我娘看了我半晌,还是出去了。我就着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仔仔细细地盯着青花瓷好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拍拍衣服,对着我的侍女小红说:“走了,我要去外面透透风,然后叫上阿妍,你告诉她,要是她还不来我就把她最喜欢的那只鸟炖了煮汤喝。”
“……”
其实我这辈子最不喜欢干的事情就是逛街,偏偏阿妍就最喜欢。我真心不理解这街有什么逛的,我们天天来来去去几十趟了还看不够啊,而且这哪是什么逛街嘛,一逛就是荷包空空的回去了,正是因为我算术很好,所以我比她们会理财。所以,我出门的目的呢,就是去做地下工作的。
我和阿妍来到一家酒店,之所以选择酒店就是因为,这里人多眼杂,基本上就是个情报根据地。我和阿妍在短短的一杯竹叶青没有喝完的时间里就问出了宁易的所有消息。这里因为要保护个人隐私,就不说了。问完之后,就我现在回想起来,我也真的想扬天长啸,我去年买了12块表还附赠13只草泥马!
走出酒家,我和阿妍就此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们家虽说是住在城南,但是城南是山林,所以我们家其实是住在山腰上的,我爹专门修了一条路直通我们家,当时被我嘲笑了很久,这路一修贼能不来么,明显的就是富贵人家修的嘛,那个穷人会吃饱了撑的在山里修一条路啊。后来我爹就改成了轻描淡写地弄一条泥石路出来,之后我们家就很少招贼了,因为我们住的地方经常下雨,一下雨那路就泥石流。
等我回到我们家那山脚的时候,我快哭了,因为下雨了。我眼泪汪汪地盯着那条小路上的滚滚泥流东逝水,万分担心着那些泥点子究竟是要淘尽哪门子的英雄,然后英雄就出现了。宁易,我的现任准未婚夫,撑着一把竹骨油面伞,出现在我面前。他脚下的泥点子把他一身的锦蓝衣服角全弄脏了,但,现在,他是我的英雄,把我带回家的英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而且是我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因为我没带伞。我默默跟在他的后面走着,撑着他的伞,他在前面,用脚将一股股泥水划出两条平行线来,我就走在这两条平行线上,没有弄脏我的衣裙,但是他整个的衣服都被泥水毁了。
我看着前面不打伞不说话的他,轻声开口:“喂,你的衣服,贵不贵啊?”
“……”
他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我:“原来你担心的,就是这个?”
我看他脸色没有什么不好的,反倒有些戏谑,于是开口:“对啊,当然谢谢你带我回家,但是,我就是想说,你到我们家之后想让我做什么报答你都可以,就是别让我洗你衣服啊。”
他愣了愣:“你不会洗衣服?”
我揉了揉衣服:“你不要说的那么直接,谁不会洗衣服,我当然会,但是我……我,就,就是凡是被我洗过的衣服从来没有一件是完好无损的,所以我才问你,你衣服贵不贵啊,我得算算我赔不赔得起。”
他看着我,让我有点浑身发毛,但是很快我就理直气壮地看回去:“喂,你要是因为这个而退掉我们的婚约我会让你好看的。”
他淡淡地看了看我:“哦,我表示期待。还有,我叫宁易,不叫喂也不叫你。”
我顿时脸红了。在我们那里,一旦当面称呼了男子全名全姓的就意味着这个女子全心全意地愿意嫁给这个男子,反之亦然,当然,别误会,不是那个男子愿意嫁给女子而是愿意娶这名女子。当然,对于这个规矩,我曾经很抵触,并且多次在我爹面前叫他的全名全姓。但是到了现在,我作死也念不出宁易两个字,当着他的面。
我嗫嗫嚅嚅:“我还没嫁给你,不要念你的名字。”
“晋秋”
如果一定要拿把刀架我脖子上问我我这辈子记得最清楚的场景是什么,那一定是那天的小路上宁易念出我名字的时候。
后来的事情讲出来就很难为情了,反正是我红着脸还要死装着不在乎的样子一路跟着他回去了,回到我们家,然后我爹娘脸上的表情就高深莫测了。
我爹坐在椅子上,看着一旁喝茶暖身的宁易:“小易啊,你爹常常跟我说,说让我在你娶了秋儿之后多管教管教你。我看啊,根本不用。老宁把你教育得很好,我们家秋儿嫁给你,不会吃亏的。”
我娘在一旁慈爱地看着宁易:“小易啊,你今天还专程把我们家秋儿送回来,还淋成了这样,这叫我们怎么好和宁家交代啊,我看啊,过不了几天我就得上门给阿碧请罪了。”阿碧,宁易娘的闺名。我娘和宁易娘是闺蜜啊,就像我和阿妍一样。我们家上一辈的关系我从来都是懒得插一脚,多伤脑筋呀。
那个坐在椅子上喝了茶暖了身的宁易,笑得温文尔雅:“不用的晋夫人晋老爷,我是在山脚偶遇阿秋的,是想送她一件事物的,作为我们的定情信物。”
我在一旁尴尬起来,这种时候,你说我是继续坐着等他把东西给我还是站起来找他要啊?好像两者对我来说都比较容易做到,至于别人家姑娘的那种娇羞状,我这辈子都没做到。所以我说呢,感动中国十佳人物里面一定要有一个【别人家××】才可以的。没等我思考完,宁易就走过来了,于是我只好傻看着他,装作已经被雷翻了。
他走到我面前,挑挑眉:“怎么傻了,刚来时是谁和我伶牙俐齿的呢?莫不是我认错了那位不是秋姑娘?”
我翻一个白眼:“我没想好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没回答我,从袖中拿出一枚白玉簪,递给我:“晋秋,你配得上这枚白玉簪。”
我迟疑了一下,他看了出来:“怎么?嫌弃啊?不想要啊?”
我立刻飞快地抓过白玉簪,戴在头上,然后才开口:“我没嫌弃,我只是想说你送我东西我没准备东西回送你,就是担心你不给我了,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就不用送你东西了。是吧?”
“……”
最后还是以我送了他那把我终日带在身上的有青花瓷挂饰的扇子而告终,尽管我明示暗示过上面那个挂饰是沈羽,也就是我竹马送我的。他扫了一眼挂饰,从从容容把它取了下来
“没事,我正好嫌它难看想找个理由取下来,你这么说我就更有理由不要它了。”
说完,抛还给我,将扇子细细收了起来。我的扇子啊,陪伴了我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扇子啊,就这么离开了我。好吧我承认它其实是沈羽送我挂饰的当天买来的,从地摊上,所以也就陪我过了大概两三个月的样子。
我摸了摸头上的白玉簪,一旁的阿妍满心满眼地鄙视:“我说你一天要摸那玩意儿几次啊,不就是小蓝送你的么!”
小蓝,是我们那个圈里面统一送宁易的外号,这不怪我,谁让他一天到晚都是蓝衣服。我回笑:“那也是小蓝送我的,你有么?”阿妍一下子眼睛瞪得溜圆,我感到分外好奇:“喂喂,你怎么了?不要告诉我你瞳孔扩大了啊,大街上的我上哪给你找大夫去。”阿妍摆手,拿手指我身后,我莫名其妙的回过头,宁易就站在我身后。
于是我自然地抚上额头:“哎呀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吃了什么东西头好晕啊。”顺势就朝着阿妍的方向倒下,倒到一半,被人拉住。
宁易看着我笑:“你接着装啊。”
我干笑两声,立正站好,昂首挺胸:“你来干什么啊?”
宁易看一眼我的右边,然后继续笑:“这是我们家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我和阿妍同时看向右边,高高的门牌上写着:宁府。顿时尴尬万分,但是我又不想就这么简简单单丢了面子,所以胸膛又硬起来:“我们又不在你家里面,这是大街上,这街是你们家的?”
宁易没回答我,而是将话题扯开:“小蓝是谁。”
居然没用疑问句?我拉了拉旁边的阿妍,阿妍会意,开口:“就是你啊,我们之前不知道你的名字就给你取名小蓝。怎么样?”
宁易摇着我那把扇子,慢慢悠悠地说:“为什么是小蓝?”
“因为你常穿蓝色衣服啊。”
“谁取的,这么没智商。”
阿妍立刻借口:“秋儿取的。”
我扶额,阿妍你要不要这么耿直直接把我卖了,又不是我一个人取的,我当初取的是阿蓝,那个小是你取的好不好!宁易愣了愣:“秋儿取的?虽然没智商,但是,比起其他人来说,还是很不错了。”
大哥,圆场不是你这么打的。
(三)
墨画扇
如果硬要在我们城里面找一个能工巧匠出来,并且说出他的成名作,我想,城南那个艺术家聚集的地方比较适合找出这样的人,比如,辛十四娘。别误会,不是后世的《聊斋志异》里面的辛十四娘,这里的辛十四娘没有任何作奸犯科的行为,她是位生在城南,住在城南,死,当然也在城南的女子,以画扇为生。她的成名作,叫墨画扇,其实不要看着那个名字那么文艺,说白点就是滴几滴墨水形成一幅画,画在扇面上,当然,这个滴墨水就是很考功夫的,不是一般人那种随手一挥那么洒脱的。所以,常人说,
碧玉束冠悬想宁易,泼墨画扇辛十四娘
前面说的是宁易,他之所以和辛十四娘并排进入这句话里面,是因为他的那首悬想词。好吧我承认一点,除了算术以外,宁易他的的确确很多方面都比我好太多,就比如说他的那首悬想的填词,悬想是很早之前一首歌《悬想》,调子绵长且回味无穷,可惜它一直没有配词,不是说没人给它配,事实上,给它填词的人太多了,但是,真正能被公众接受并且纳入进曲谱成歌,今日甚至在京城那么遥远的地方都在传唱的词,只有宁易填的那一首。全文我忘了,其实我是不想去记,好吧我承认我懒。而就在刚才我跑进一栋公寓里面的一个房间,好像是书房来着,看见一本书,随手翻了翻,就看见一个叫做青花悬想的舞,唔,这个不是宁易的,这个的作者是唐七公子来着。诶对了,这是谁的房间?叫公×什么来着的,不记得了。
扯回来,辛十四娘的扇子,千金难求。注意啊,是求不是买啊。就像我翻这个公×书柜里的历史书知道的一个叫解放的时代一样,人人买东西得凭票。啊当然,辛十四娘的扇子也不是你有票就能拿到的。反正你得上头有点人才行。
而现在,我就拿着这把墨画扇,眉梢狂颤,而始作俑者,坐在一边喝着我亲自给点的蒙山茶,盛在我最爱的一套茶具里。其实,这个,这个真的不是我有意想要的啊,我只不过是在某一天就成亲当天穿的衣服和宁易起了点争执,然后我一使性子就说:“你那么多红颜知己,想来拿到一把墨画扇也是不难的吧?既然宁公子对我这么有意见,秋儿也不敢高攀,怕了那些姐姐们因着秋儿惹恼了宁公子而对秋儿下什么毒手,秋儿可不敢。”说完,甩袖子就走了。
结果我以为他真的要来退婚,毕竟从来没有过女方这么不给男方面子的情况,所以,我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被退婚的心理准备,比如我床头就摆着一把剪子,想着如果他退婚了,我也肯定这辈子嫁不出去了,不如就去找沈羽。而当他在晚间时分推开我的房门,拿着这么一把墨画扇进来的时候,我觉得,我肯定要哭了。
他走进来,首先入目的就是那把剪子。于是他皱了皱眉,找个地方坐下来,看着我,认认真真地说:“阿秋,和我成亲,真的就会要了你的命么?”
他明显会错意了,不过我也不好和他解释这把剪子放在这里的最初的本意是什么,所以只能支支吾吾想混过关,却没注意这次他唤我阿秋,一个从来没有人叫过的称呼。
“那,那,那个,你渴了吧?我给你点一盏茶吧。”
然后赶紧转过身背对着他去我的柜子里拿茶具,挑了最喜欢的茶具和最喜欢的蒙山茶,给他细细点上,端到他手里,他的脸色依旧不太好,我叹口气:“其实不是那样的,这把剪子是我平时做女红顺手放那儿的,你想多了。”
“墨画扇,辛十四娘的手艺,前一个时辰才拿到就赶过来拿给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么?”他悠哉悠哉地喝着我的蒙山茶,不理会我方才的解释,就像上上上上上上段描述一样,他在一旁坐着,我拿着墨画扇,眉梢狂颤,思考着怎么能让他不误会。
我看了看他的脸色:“你不是来退婚的?”
他搁了茶盏,就着案上的烛光看着我:“你怎么这么想?阿秋。”
这回我听到了阿秋这俩字,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异议就没反对他这么叫:“你看啊,今天白天在店里我不是没给你面子直接甩手走人了么?一般情况下,男方都会以女方不识礼而退婚的。”
他看着我,哭笑不得:“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怎么可能退婚?”
我看着他,憋了一口气:“那个,那个,隔壁阿妍她表哥的堂婶的表姐的舅舅的二姨娘的邻居的女儿,就是这样被退婚的啊。”接着神秘兮兮地凑上去,“听说为此阿妍她表哥的堂婶的表姐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女方还赔钱了是吧?这都是哪门子的亲戚关系了,你也信?”
我撇撇嘴,为了让他知道我对于此事的重视性,索性不回答他的问题,偏了头去看窗外的花。他也不急,摸出我的扇子,打开来扇了起来,我看了一会儿窗外那朵形状像一支笔一样的花,思衬着我们家什么时候种了这种花,想了一会儿想不来,就委实觉得有点无聊了,只得又转过头来,脸上还要表现出很生气的样子。
我盯了他一会儿,意图下逐客令:“这么晚了,你还在我房间里干什么?我爹娘知道么?就算我爹娘知道你也不能这样,我还没出嫁呢!”
他立时笑了起来:“阿秋,你是担心传出去嫁不了人么?没关系啊,就算你嫁不了人,我要你啊。而且,你本来就是要嫁给我的,别人都知道的,谁会关心这么晚我在你房里是要干什么啊。你说是吧?”
嘛。就算到现在,我仍然记得当时他那句,就算你嫁不了人,我要你。如果我现在听见这句话的话,我肯定会二话不说直接将他扑倒了。
我当时就只是噎了噎,然后直接上前将他推出门外,然后在关上门之前,我依依稀稀听见他在说什么花什么什么的,还有小心什么什么的。花?什么花?他在我脸上画了一朵花,让我小心一些别忘了出门前洗掉免得别人看笑话?太恶趣味了吧。
我叮叮咚咚跑到镜子前一照,没有啊。那他在说什么花,小心什么?算了不管他了,既然我脸上没有东西,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半夜起来下雨了,我听见窗户纸被吹得刺啦刺啦响,本想叫小红进来关一下窗子的,但考虑到她可能已经睡了,于是就自己起来关窗子。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伴随着风,透过屋檐上点着的长明灯,我看见了被风吹出来的一帘帘雨幕,细细密密地织成一幅壮锦,铺在我的窗口。我忽然注意到宁易在的时候的那朵奇形怪状的花,不见了。可能是被雨打掉了吧,这么大的雨,这些弱小的生物又怎么禁受得住,就像这世道一样,那么大的压力下,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又怎么承受得起那样的财富
呢?
关了窗,我又躺回床上睡觉,唔,刚才梦到正在吃鸭子,那现在要不要换一个吃的,比如,桃花糕?嗯,好吃。
过了年关,我就出嫁了,临行前,我娘和媒婆将我盛装打扮了一番,说这是女儿家的生平第一次出嫁,一定要漂亮,我坐在凳子上任她们摆弄,心里想着,难不成我还有第二第三次嫁?那个时候就可以不用盛装打扮了?嗯,就算这次表现不好,下次继续努力嘛。其实说实话,我虽然是晋家唯一的女儿,大小姐,其实我和我弟的待遇差远了,我之前提到过,我每个月两个铜板,我弟每个月三两银子,咦,三两银子,那不是可以在城北买三斤米?三比二大啊,所以我弟比我的零花钱多了那么一点点的。然后呢,我的房间内的东西都是木头做的,不过我很喜欢这种木头,有一种淡淡的香味,不知道那天宁易来我房间的时候闻到没有。我弟的房间一片珠光宝气的,简直俗不可耐,什么都是银的,金的,镶了亮晶晶东西的,差点晃瞎我的×眼。简直没品位。
所以,我拨弄着头上的金钗,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打扮得最值钱但又最俗气的时候了吧,嫁人真是降低人的品位。
我嫁入宁家没多久,我爹就又发了,而且据说这次是根基稳固了,怎么样都不会再出事了。换句话说,我其实于晋家没什么太大作用了。没有作用的东西,不管是人是物,都不会被允许留在这世上的,我现在才明白这道理,可惜我已经死了那么久了。
之后又过了很长很长一阵子,有多长呢?我算算,嗯,大概就是我生了宁易的孩子宁卿九的时候吧。宁卿九是个男孩,只不过是我偏爱卿字,然后宁易不喝酒,所以,我就取的清酒的谐音,卿九。听着像是女孩的名字?谁告诉你的,这么霸气又文艺的名字,怎么可能是女孩的名字嘛,一定是你打开方式不对。
那天宁易出门了,我娘家差人给我送东西来,我拆开一看,是一些粉末,我娘听说我生了孩子身体不好,所以就去给我弄了点这些粉末,说是冲水喝了之后身体会好一些,于是我就去把那粉末拿去冲水喝了,就在晚上陪宁易吃饭的时候。
喝完之后,我觉得肚子疼,而且是一下子就疼起来了。我扶着桌沿,小心不让自己掉下去,宁易赶过来扶着我去床上躺着,然后给我把脉。宁易的医术也不错,他好像看过医书什么的。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没事吧,我就是吃饭前喝了点温水,然后就这样了。”我当时是不知道水质这么一回事,不然我估计得怀疑到那水身上去了,那就又躺枪一个了。
之后我就在床上躺了一天的时间,不想吃饭,不想喝水,大夏天的,就躺在床上乘凉,不想动。那天我又收到我娘给我的口信,说是听说我病了,觉得担心,让我看看大夫之类的blablabla一大堆。最后叮嘱我让我多喝水。我也一天没喝水了,渴了,于是让小红给我倒杯冷水来,我一会儿喝。
不久后宁易回来了,第一件事情就是给我把脉,然后,开始问我:“你之前有没有喝什么或者吃什么?”
我想了一会儿,想到了那个粉末,于是我跟宁易说了。他一下子站起来,用他前所未有地慌张语气:“那个粉末还有没有?在哪里?”
我指指桌上:“有,我一次没放完,留了一些在哪儿。你去看吧。”
他立刻走到桌前,拿了一个什么东西盖着手,打开了那包粉末,脸色就变了:“阿秋,你知不知道什么是菌药?”
我表示疑惑。
他接着说:“这是一种毒,是由一种花来的。这种花磨成粉,就成了菌药。冲服了温水会肚子剧疼,喝了冷水,很快毙命。”
他停住了,我也停住了,我手上拿着一个杯子,里面是喝完了的,小红刚刚给我倒的,冷水。
然后,然后就没故事了,我就死了。我后来才知道,那个花叫鬼笔覃,因为它长得像一支笔,人死于鬼笔覃之后,将尸体吊起来,每日淋水,滴下来的水就滋润了下面的那些菌丝,然后,就又产生一种新的剧毒,什么名字我忘了。
至于我爹娘为什么要杀我,我想现在的我总算明白了。我爹做的生意,根本不是拿得出手的东西,全是见不得光的倒卖。而我,其实是在糊里糊涂中看见了他的那些交易,只不过我那时根本不懂那些是什么,但是他怕我泄露秘密,并且,那个时候,我弟更受宠,因为家业啊什么的全部都是要我弟继承的,我在那个家基本没什么重要性,除了我是他的女儿以外。我爹为了保密,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方式让我闭嘴,死人是最能保密的。于是,我就被他杀了。我娘对于我这个女儿一直是可有可无的态度,所以我爹杀了我,她一点意见都没有。
我为宁家续了香火,九九啊,娘亲很笨,娘亲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娘亲没听见那晚你父亲给娘亲的忠告,那花是鬼笔覃,小心为上。你千万别学你娘亲啊,不过还好,你有一个聪明绝顶的父亲。
所以,你看,我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有宁易和宁卿九,可是连这么少,我爹娘都不愿意给我。既然不愿意,不喜欢,不想要我这个女儿,当初生我干什么啊。
【完】
插入书签
第一次在晋江发文,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不过呢...晋江的发文系统真的好复杂orz,输了三遍都是验证码输入错误我觉得我的智商受到了质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