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寂静

　　永乐十五年
　　七月中旬，我随着调任兵部侍郎的父亲迁居回京。
　　那一天，天很蓝，几朵云彩倚偎在云间。
　　想一想上一次离开京城时我也才五岁，转眼之间十年的岁月，仿佛如同流水一样的一去不回。
　　我爱青州的一草一木，反倒是京城在我心里只是一个过于喧嚣的地方。不是那么喜欢。
　　母亲常拉着我的手叹气道“这一次回去，只怕前途叵测了。”
　　我虽然不懂得前朝的政治，但对这些事情还是有些了解的。
　　比如如今的皇帝，脾气暴躁，嗜杀成性，工于权术但却是一等一的好皇帝。这大概是当今皇氏男子的写照。
　　父亲坐上的这个位置算是高危，此前已经死了三位大人。言下之意只怕我们会朝不保夕。
　　然而那时，我终究没有料到之后的事情会是这样的急转直下。
　　年轻时，我总觉得自己的人生是明快而简单的，方到了后来才明白人生原来是一件那么长的事情。爱过的可以消散，恨过的也可以消散。

　　但凡事想来总是有开始的，倘若我一开始时不是遇见子哲而是遇见子云那么也许许多事情都会不一样吧。

　　转眼之间已经是我虽父亲回京之后的一个月，本家的奶奶去寺庙里上香也带上了我。
　　那日清风和昌，碧瑶把我打扮一番。碧瑶是我的贴身婢女，也是我自小的玩伴，长我五岁，一直承蒙她照顾我。
　　“小姐，这一次你可要小心。这里比不得外面，自由自在。”
　　我点点头诺道“我也知道了定然不会那么顽皮。”
　　却没有说过不会无聊。
　　上香之后我无聊要命，度到偏殿时正好有个姻缘桶便随手也求了一只签。
　　签号76，所云飘渺凌云暗淡去，一夜静雨无人听。
　　光头的小和尚立马上前告诉我三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但是若是我愿意多付几个铜锱他便愿意为我化解为桃花运。我一概不信这些，准备转身就走。
　　小和尚拉住我道“我看我和施主有缘，不若送你一个香囊。这个香囊能带来桃花五朵，财运无数。只要五文钱”我回手时香囊便已经落地了，里面的香珠滚落出来摔成了两半。那小和尚扑通一声跪倒，哇哇大哭起来。我这一下子可是说不清，道不明了。看样子这一次只好掏钱消灾。却在这时偏殿的木门被推开，一个温朗如玉的男子踱步进来。那时正是夕阳微醺，暮色四合落日熔金，他一身玄色的长衣，着素冠。朦胧微暗的光下，我从未见过的美好。
　　他一双长手拾取香珠道“这上面还有鱼胶的味道。”半眯眼角，似怒非怒，已经吓的那小和尚不轻。
　　“施主这里可是佛家重地，不可打诳语。阿弥陀佛”
　　这时门外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道“世子殿下，可算是找到您了。陛下那边晚上要您和汉王一起去商议西北调防。”
　　他从随身的钱包里取了五文钱给那小和尚。将香囊送回我的手上。
　　声音温柔的像是五月盛开的紫藤花微微顶在我的额头上
　　他说“许久不见了，你可还好。”
　　我听见自己手上的香囊啪的落地，我忙俯身去拾却撞在了他的身上。他轻声的笑到
　　“还是这样的莽撞，倒是一点都没有变化。”
　　我想我是从没有见过这个人的，他应该把我认错成了谁。不过那也是不重要的，这世上原本就有许许多多的人。重要的不是何时遇见，而是遇见之后这个人是否会带给你改变。
　　我遇见他之后便彻底的失眠了。我想我应该是爱上了他，这真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情。
　　那一日天气不错，哥哥领着我去看本家的堂姐也就是当朝的太孙妃。说起来我们杨家也算是国家的柱石，然而人丁却不旺盛。先祖随着太祖征战，平定了天下，官拜景山候，到了我爷爷这一代是一代单传，当年的靖难之役爷爷为了如今的圣上出生入死奠定了如今杨家在朝中的地位。我大伯也就是当朝太子妃的生父，如今是内阁的阁臣，而我父亲是次子并不能继承家业，故而十五年以前分了家。到了我这一代，大伯家二个儿子，一个女儿，而我家除去我之外也还只有一个儿子。
　　我这个哥哥单泰，因为爷爷当年点下这一辈子我杨家的男孩依国泰民安排字。他是个富贵闲人，平素不得父亲喜爱，虽然为人谦和平易却不思进取只好玩乐。若说读书，科举必言头疼。若是说起金石字画倒是滔滔不绝。旁的人一惯拿他没有办法，到只有我能治得了他。他一怕痒二怕蟑螂可是被我治得死死的。
　　我们从金石门入内，两个公公领着我们去见我这位姐姐。
　　记忆里还是她上次出嫁时的模样，温柔清秀和那太子之子是一对合璧的佳人。
　　东宫的西阁，她在榻上看书。我同哥哥行了礼，她道一声“都是自家人，何须多礼。”
　　我道“既然如此我可以坐在姐姐旁边吗？”
　　她一愣大概没有想到我会如此的直接。我想她在这宫里应该是地位极高的，大约没有人会如我这般的直接。
　　“你过来吧”
　　我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
　　“你读什么书，写什么字。”她轻轻的问我。我却觉得和她之间有些隔阂。虽然是自己的姐妹却少有情感上的交流。
　　过了晌午，哥哥便出了宫。她留我在她处聊天。大约是下午时，我们正聊着，忽然问外有个太监道“娘娘，殿下晚上要过来。”
　　她笑道“知道了。”
　　她起身去更衣，连我也要简单的梳洗一番。一切都停当了暮色已经渐渐落下了。
　　远远的看见一队灯笼，进了方听见整齐的脚步声。
　　等他进来时，一屋子人都跪下去了。我听见他硬朗的声音道
　　“都起吧。”他缓步走到太子妃身边道“你身子一向弱，应该多调养些。今日父亲还问我你的身体怎样了。下个月太后设宴，怕是你又不能出席。更说杨家可是朝中重臣。”
　　我想这太子要么委实不会做人，要么就是故意的。这一句话里实在是太伤害我这姐姐的心里。哪有为人丈夫的不看重妻子本身，而只看重她背后的势力的。
　　我呛声道“杨家也好，姐姐也好，殿下大可放心。可是在我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姐姐。”
　　姐姐看看我的眼神里瞬间流露出感动来。握着我的手。
　　太孙也才注意道我。
　　姐姐道“殿下，这是我家的妹妹。单名一个曦字。”
　　他打量我道“是兵部侍郎之女吗？抬起头要我瞧瞧。”
　　我这才看见他。他容貌英挺，破有几分神武。
　　“倒是颇有几分武将之女的神韵。”
　　吃过午饭，姐姐觉得身子有些乏力。只道要歇息
　　“殿下能否帮我把妹妹送回家。”
　　太孙应允，我却觉得有些蹊跷，不知哪里不对。后来想想，他的身份尊贵，送我回家是一件无比细小的事情却劳他亲自动身自然奇怪了。
　　宫中狭长的通路，蜿蜿蜒蜒似乎看不到尽头，他走在我身边。
　　“你似乎怕我。”他忽然说道。
　　“我怕你什么，我胆子可是很大的。”我咬牙说道。
　　“是吗？”他点点头。“你就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吗？”
　　我偷偷侧着头去瞧他“我怕我自己爱上你个人。因为那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他笑着道“你真是一个人奇怪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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