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吗

　　一

　　空景第一次见到那个姑娘的时候，万万没想到自己之后会跟她产生这么多纠葛。她不过是恰巧在他喝茶的小店楼下卖东西罢了。而他之所以注意到她，只不过是因为她卖的剪纸还算好看，并且她旁若无人地低头剪纸的样子也还不错。
　　可这依然提不起他任何兴趣，因为好看的女人到处都是。
　　空景透过茶馆旧旧的木窗子又朝下左右瞟了两眼，就继续低头看自己的书了。这个不起眼的茶馆小屋是他专属的小屋，他喜欢这种身处闹市却又独自安静的感觉。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空景觉得有点乏了，他抬头转了转脖子，又朝外望了望，见那姑娘还在剪纸，甚至好像连姿势都没有变过，时间在她那里仿佛静止了一般。
　　这回空景多看了姑娘一会儿，见她小心地把剪掉的纸放进一个小布袋里，空景觉得姑娘的手还挺好看的，白白细细的，捻着红色的彩纸竟别有一番情调。
　　空景看姑娘的眼神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可这感觉转眼又没了。他探了探身子，端起竹桌上青色的茶杯抿了口茶，便微微侧了脸，低声叫了句：“古言。”
　　一个身着蓝色棉袍，修长笔挺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屋子里。
　　“回去吧。”空景说。
　　“是。”叫古言的男人低头应了声。
　　接着两个人就一起消失了。

　　三天后，空景又一次来到了小茶馆，像往常一样，小屋里已经为他备下了茶水。
　　空景踱步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子。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上次看到的姑娘，就顺势朝楼下望了望。
　　姑娘果然还在那，一手拿着剪刀和未完成的作品，另一只手正在帮自己的顾客挑拣窗纸。
　　买窗纸的是一对母子，母亲站在摊位前低头看着，孩子则蹲在那儿认真翻找着。小孩子看起来很是兴奋，左边翻完了，又跳到右边接着翻，边看还边举起来给自己的母亲欣赏。
　　可是很显然，母亲并不买账。
　　小孩子又独自看了会儿，最后拿起一张兔子的剪纸，用一种试探的目光打量起自己的母亲。
　　可是依然，母亲不买账。她从孩子手里拿过那剪纸，小心放回了摊位上，然后充满歉意地冲姑娘笑了笑，接着就拉着孩子离开了。
　　姑娘盯着兔子剪纸看了会儿，然后突然捡起来，起身朝母子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空景饶有兴趣地探头瞅了瞅，见姑娘把剪纸放到孩子手里后就奔了回来，然后她便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又低头陷入自己的世界，认真地剪起纸来。
　　空景觉得姑娘挺有意思的，他在心里笑了笑，可也只是在心里，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拾起桌上的书，撩起袍子倚进了藤椅，开始享受起自己的时光。
　　不知不觉看到了天色变暗，空景朝窗外望了望，见姑娘已经不在那了。他起身仰了仰头，一样是轻唤了声：“古言。”
　　古言像往常一样立即出现。
　　“走吧。”空景说。

　　再一次见到姑娘是十天后了。
　　空景是被一小阵骚动吸引的，他朝楼下看了看，见姑娘的摊位前站着四个男人，一个领头的和三个跟班的。
　　骚动是周围的人发出的，大家在四个男人身后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姑娘倒是一脸平常地低头翻找着，最终捡起一张剪纸，抬头递给领头的男人。
　　男人并没有把目光放在剪纸上，他随意伸手接过剪纸，依然跟姑娘说着什么，接着他们就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再回头看姑娘一眼。
　　空景单看这几个男人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不怀好意，大概因为都是男人的缘故吧。
　　可他也并不关心。

　　第四次见到姑娘的时候，空景再次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那天，那领头的男人跟姑娘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命身边的人帮姑娘把摊位收拾了起来。接着，他们便引着姑娘朝街西走去。
　　当他们消失在自己视野后，空景便低头又看起了自己的书。这时候，他听见街上一声大喊：“诶小喜啊！你去哪啊！”
　　空景微皱了下眉，歪了歪脖子朝外面看了眼，见一位妇人一边喊着一边冲向了姑娘。
　　“小喜你家人正找你那，急事啊，你这是要去哪啊，赶紧跟我回去吧。”妇人依旧用大嗓门嚷嚷着，一只手紧拽着姑娘的胳膊不放。
　　姑娘显然不叫小喜，因为她一脸错愕，可转眼间，错愕又变成了慌张。
　　“我家人有急事！什么事啊！”姑娘花容失色道。
　　“我哪知道啊！正到处找你呢！你快回去看看吧！”妇人继续嚷道。
　　姑娘听罢转头对那几个男人欠了欠身子，接着就随着妇人一齐朝反方向狂奔而去。
　　空景再次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心想还是有人爱管闲事的。
　　从那之后，空景再没有见过那姑娘出现在茶馆下面。偶尔他也会想起她，想想她是不是被逼离开，亦或是最终被骗。

　　二

　　小夏从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她和弟弟小秋是靠着村里人的接济长大的。说起来，小秋也并不是她的亲弟弟，他们只是恰巧同一天被遗弃在乌村的附近，又被乌村人给捡了回去。那时正是夏秋交际的时节，所以村里人分别给他们取名叫小夏和小秋。
　　也许人生的开头有些凄凉，可小夏和小秋在乌村着实度过了十几年快乐的时光。村里人对他们都很好，他们一直把他俩当成亲人一样地照顾着。甚至有人对他们过分的好……比如每天都来缠着小秋的乌雀儿，还有时不时就来给小夏献殷勤的乌南豪。
　　这乌雀儿和乌男豪是一对兄妹，生于乌村村长家。在乌村，他俩的地位，嗯，很高。再加上这对兄妹生得也好看，所以他们俩在村里很是抢手。
　　可他们偏就同时看上了小夏和小秋这对姐弟。
　　关于他们的选择，村里人一直议论纷纷。
　　有表示支持的：“就小夏和小秋那长相，都是数一数二的，搁谁都想追啊，他们跟村长家那俩简直是绝配啊。”
　　有表示怀疑的：“小夏嘛，是没话说，可小秋……毕竟他腿有些不方便，这乌雀儿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也有表示坚决反对的：“乌南豪必须是我的。”说这话的人叫乌眉。
　　也就是因为这个乌眉，小夏和小秋才在后来的逃难过程中与村里人走散了。
　　那对小夏来说，就是噩梦的开始。

　　小夏和小秋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落脚的地方的，这里是个小城市，叫清城，据说离王城不远。
　　这是他俩第一次离开村子出远门，对他们来说，这是一段异常困难的旅程。且不说离村的原因是如洪水毁了他们的村子这么无奈的理由，逃难的过程中他俩又被乌眉下了个套，因而才与村里的人走散了。
　　对小秋来说，行走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他的右腿生来就是残缺的。小夏急于给小秋找个落脚的地方，却无奈于钱财紧缺，便只得在清城的郊外找了座破庙，当做他们的临时住所。
　　小夏对这所破庙还算满意，因为这小庙经她的手一收拾，倒也过得去。之后，她便常去清城的集市上卖剪纸，用以养活她和弟弟。
　　小夏以为他们会在清城生活一阵子，至少要等她找到下一个栖息地。
　　可谁知天不遂人愿。
　　一次卖剪纸的时候，小夏的摊子上来了四个男人，其中领头的男人说希望小夏亲自去他家完成一个大作品，他许的报酬不菲。
　　这笔钱对那时的小夏来说很重要，因此她满心欢喜的答应了，且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有什么不妥。
　　直到她收拾了东西跟男人走的时候，一位陌生的妇人突然冲上前来告诉她，她的家人在找她。登时小夏的心就揪了起来，她立刻掉头跟着妇人离开了。
　　她并不知道妇人所言不实。

　　妇人跟着小夏狂奔了一会儿后，便有些体力不支。
　　“诶姑娘姑娘！你慢着点儿！”妇人在小夏身后一边喘，一边喊。
　　小夏稍稍停了停脚步，回头冲妇人微微欠了欠身子，道：“谢谢您啊，您不用跟我跑了，我自己回去就行！”说完她又作势要跑。
　　“不是……姑娘你等会儿！你家人没找你！”妇人焦急道。
　　小夏听着话锋不对，便拐了回来。
　　“您刚才说什么？我家人没找我？”小夏问。
　　“对对，我瞎编的。”妇人擦了擦汗说。
　　“啊？为什么？”小夏又问。
　　“哎呀，姑娘你不是清城人吧。你不知道，刚才领你走的男人啊，不是什么好人！你可是差一点入虎口啦！”妇人着急道。
　　“不是……好人？”小夏疑惑道。
　　“对呀，他可是出了名的浑啊，我们清城人都叫他王大浑。因为家里在王城有点势力，他们在清城里可嚣张啦，多少姑娘……”妇人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才又压低了声音接着道：“多少姑娘栽在他的手里，毁了一辈子呀。”
　　小夏一动不动地呆了好一会儿，才又清醒过来。
　　“……我知道了，谢谢您。”小夏说。
　　“不客气不客气，我说你呀，以后也别去集市卖东西啦，他一定会再来找你的，你可小心着点。”妇人关切道。
　　“嗯。”小夏点了点头，“您真是好人，我也没有什么能报答您的，这样吧，我家里还有些剪纸，我去拿了送给您。”
　　“不用了。”妇人摆了摆手，又上下打量了小夏一遍，道：“姑娘啊，我看你也是穷人家的孩子，你斗不过王大浑的。我劝你还是离开清城吧，只要你在清城一天，就有一天的危险呀。我前几天看到城里贴的告示，说王宫里正在招人那，我觉得你可以去试试，王大浑再怎么样也不能追你到王宫去的。”
　　这话算是说到小夏心里去了，因为她此时正在发愁接下来要去哪。
　　“王宫？”小夏眼睛一亮，“可是，我还有家人要照顾呢，万一我去了王宫，我的家人要怎么办呢？”
　　“家人？什么家人啊？”妇人想了想说，“要是你男人话，是能一起进宫的，别的家人估计不行了。”说到这她笑了笑，“不过我看小姑娘你应该还没有嫁人吧，那你只能自己进宫啦。”
　　“哦，是这样啊。”小夏若有所思道，“谢谢您，您真是帮了我大忙了，我一定要谢谢您。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这就回去拿剪纸，您等着我啊！”说完她就一溜烟地朝回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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