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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辰死了?
第一次懵懂在夏天,外婆刚过世,大人忙里忙外,剩下一群孩子在那里手足无措,只能躲在角落暗自垂泣,我知他是最伤心的,何辰,外婆的小外孙,最好的疼爱都给了他,如今他定是难接受的。大人们总觉得孩子还小,不懂悲欢离合,其实孩子的心最细腻,我默默坐在他身边,侧头看他原本冷清的脸上满是痛苦。心里默想:哭都很好看。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没道理,他无助拉紧我手的时候,在漫天的唢呐声中,我居然透出些欢欣。那年我七岁,他10岁。
我们一起长大,按辈分,何辰是我的表哥,读幼儿园的时候我憧憬着小学,期待能与他一起上下课,他身边总是围着很多叽叽喳喳的女生,可他对他们都很礼貌却冷淡,每天他都会接我放学,我们一起手牵手回家,隔几天就有女生托我带礼物或者情书给他,我总是很乖巧的收下,转身却扔进垃圾桶里。从小我便完美收起我对他的独占欲,我像所有乖巧的妹妹一样,对哥哥露出适当的崇拜,偶尔撒娇,在喜欢的人的面前保持最好的一面,发烧的时候都不愿在他面前擦鼻涕。
然而好日子并不长,何辰要上初中了,而我绝望的发现,我与他永远差了三年,再不能和他一起上下学。
为此,当年天真的我只想到了两个办法,一:拼命成为女学霸,渴望跳级,然而老师除了给我一堆的奖状及证书,并没有理解我的良苦用心;二:设法拖哥哥的后腿,然而他是学神,只要认真听老师讲课就已经吸收的七七八八,我除了藏书已别无他法。
就这样,哥哥毫无悬念的和我分开了。我家也搬家了,去了省城,H市,当时还没有电话,一开始我还能通过爸妈的聊天知道一些关于何辰的近况,他参加物理竞赛获奖了,还得了长跑第一之类的,之后关于他的消息就越来越少,年少的我还不明白大人之间的人情冷暖,不死心的追问过几次,都被我妈轻描淡写的带过了,我孤单地在省城度过了初中和高中,暗自庆幸至少没让何辰瞧见我满脸青春痘的样子。
高三的时候我透过小学的同学,终于打听到了何辰的号码,接电话的不是我姨,是个陌生女人,带着北方的口音,嚷着问我找谁,我说找何辰,她喊了句死了就啪哒撂了电话。我就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手脚凉的不知道往哪放,高中读的是寄宿学校,实行军事化管理,不让带手机,我倚着宿舍楼梯口的公用电话亭开始嚎啕大哭,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何辰死了!
宿管大妈受过我爸关照,过来劝我不住,开始给我家里打电话,一个小时后,我爸出现了,浑身的酒气,我已经哭不出声了,哑着嗓子问我爸:“何辰死了,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爸莫名其妙:“谁死了?”
我大吼:“何辰!操!”
“我闺女会骂人了,”我爸瞪圆了眼,眼睛红的吓人,扭住我的胳膊,“谁告诉你何辰死了?”
“我不管,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拼命挣开,想跑回S市,那个我心心念念有我初恋的地方,那个有外婆的地方,那个小桥流水石板桥的地方。
但我爸不理解,他以为我闹着性子要回家,是回省城的家,就跟宿管大妈打了声招呼带我往学校外走,十二月的风吹在流过泪的脸上,炸开般的疼,我稍微清醒了些,开始盘算如何骗我爸,好顺利回趟八年未回的老家。
我爸嘟囔着点着发动机,手机适时的响起了,在安静的车里,话筒里断断续续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爸往我这看了一眼,故做掩饰的喊:“老王,我马上来啊,你等我会儿。”
我乖巧的说:“爸,你回去吧,我没事了,不耽误你谈生意了。”
“你刚不是嚷着要回家吗,怎么不回了?那我都出校门了。”我爸踩下刹车望着我。
“没事,这不离校门口不远吗,我走回去好了。你有事你先走吧。”我打开车门,下了车,挥手让我爸先走。
他迟疑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沓钱,递给我:“好好读书啊!给自己多买点好吃的!那爸先走了!”
我捏紧钱,扯出抹笑,“您慢开吧!”真遗憾那时候酒驾不判刑。
我看着我爸开远了,跑到马路对面召了辆出租,谈妥了价钱,直接开往S市,路上我回忆起了很多往事,很多我努力记住却被时间慢慢抹去的事,何辰家条件不好,我大姨身体又差,外婆走的时候她已经卧床很久了,我妈妈和大姨是亲姐妹,经常为了大姨和姨夫吵架,姨夫是个混混,喝醉酒就开始乱打人,经常拿何辰出气,偶尔还欺负卧病在床的大姨,我们搬去省城的那年,大姨去世了,我妈彻底和姨夫闹掰了,连葬礼都没去,就和我爸带着我离开了S市,原来很多年前,就有好多当时的我觉得不以为然的事,何辰,他真的死了吗?是死在他爸爸的棍棒下吗?可是我还等着和他上一样的大学呢。我胡思乱想着,眼泪又开始无止尽的流下。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终于到S市了,可是我竟不知道该去哪里,该找谁,此时已是半夜了。
我凭着记忆寻找何辰的家,村口的路几乎都没变化,石板路上冷清清的,路尽头的路灯透出温暖的微光,我紧了紧身上的羽绒背心,将手操进口袋里,路过的房子里偶尔传来几声警觉的狗吠,我给自己壮着胆,心里默念:拐过巷口就到何辰家了。
何辰家的老房子还是八年前的样子,斑驳的墙壁上依稀能看见我当年幼稚的粉笔画,画的是我和何辰,一切都好像没变化,但何辰却不在了,鼻酸的不行,我上前敲门,电话里女人的声音响起,一阵骂骂咧咧的嚷叫声:“还知道要回来啊,?怎么不死在外面啊?”门被大力打开,一张浓妆艳抹的脸上写着不满,在瞧清我之后愣了一阵,突然冷笑了声,“你哪位啊?找谁啊?”
“我找何辰。”我开口的时候自己都吓一跳,怎么都哑成这样了。
“又找何辰,今天吹哪门子风,找他的人挺多啊,还都是姑娘,这小杂种在外挺能来事啊......”她嘴上不干不净的说些混话,身子抵着门,没打算让我进去。
我心里突然抱了些希望,或许何辰根本就没死,是这个女人吓唬我呢,眼下也没其他人能问,我只好耐下性子,继续问道:“他在家吗?”
“不知道,他早就不在了,我告诉你,我不管他欠了你什么,都跟这里没关系,你也别再找来了,我们家就没这个人!”说完就砰的把门关上了,任凭我如何敲门她都不再理会,反而惹的隔壁邻居探出头骂了些方言问候了下我爸妈,我只有作罢。
心里石头落地,至少何辰没死,那我总能找到他,那时候的我真是想的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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