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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你问个地道的老北方人,您喝点什么茶啊?十个里边九个会和你说,茉莉香片。滚开的水下去,能香一屋子。甭管春夏秋冬,一口下去,准保浑身舒坦。
自幼没喝过白水,奶一断,就让香片茶接上了,爷爷举起搪瓷缸子往杯子里麻利的一倒,黄褐色的茶汤在玻璃杯子里翻腾,一口下去,满嘴香。
我今年二十,大二。爷爷是当年全城有名的京剧琴师何顺卿,人称卿二爷。本打算让子孙都吃这碗饭,偏偏家严五音不全,耳音不正,没能承袭下来,到我了,先天极好,可是戏曲行业又没落的很,再干这行没什么前途了,于是走上了读书的不归路,扔下了一身童子功。小时候学戏的启蒙老师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虽然如今不学了,辈分却很高,四五十岁的著名演员,论起来都是我师哥师姐了,爷爷叫卿二爷,大伙开玩笑,喊我小二爷。
今天又没课。这学上的教人提不起精神。我腆着脸给师哥师姐们打了电话,又要了一张戏票。溜溜达达跑到戏园子,往前排一坐,“哥们,给我沏壶好茶”“你小子天天往戏园子溜,学还上不上了?”“这不没课嘛”“一个礼拜七天,你来六天半。一来喝我们一大壶水,早晚我们得让你小子喝穷了。”“哪来的废话,快去,一会开戏了。”
今天是礼拜三,还赶上下午,当不当正不正的时候,来的人极少,演员也都是些年轻的不出名的演员。我边上还坐了几个老爷子,都眼熟,我冲他们点点头,给他们都倒上水,一边喝着一边扯些有的没的,谁谁谁最近演什么戏了,哪个京剧团团长搞女演员了,哪个哪个大人物捧谁谁谁了。扯了老半天,终于开锣了。头一出是垫场的,没什么意思,一直看了三出,都没什么出彩的。直到压轴的来了,演挑滑车。踩着锣鼓点,上来一个身高一米八大几的小子,眉英眼亮,鼻挺唇薄,心里不禁暗叫,好帅的家伙!再看他的手眼身法步,无一不好。几位老爷子都不聊了,注意力已经让这小子拿过去了。我也直勾勾的瞧着,一到节骨眼忍不住就给他喊好。忙忙活活终于演完了,老观众都爱得不行。
我把茶喝尽,溜达到后台。一路放行,管事的都认识我。“怎么着小二爷,今天瞧谁去啊?”“刚才那武生叫什么啊?”“他啊,戏校来的,叫马温儒,就在第三个门那歇着呢。”“好嘞,我看看去”到门口一敲门,他迟疑了一阵,还是给我开了,一瞧他,妆已经洗干净了,小平头,白背心,一见我,一乐。“刚才我在台上都看见了,最捧的就是您了,多谢了哈。”他一笑把整个屋笑的阳光灿烂的。“咱就站这聊啊?我给你喊好都喊渴了。”“坐着坐着。”说着他拿了个桶扣地上,扯过一个半高不矮的椅子,“一个圆的一个方的,坐哪个自己挑。”我也没客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他往桶上一坐,还比我高一截。
输人不输阵,个没他高,但小二爷不能因为这个跌份儿。“小子,唱几年了啊?”“有七八年了吧”“师父谁啊”“郑化元郑先生”“哦”郑先生是我师父的开山弟子,原本极好,可后来中年嗓音失润,没法唱了,就专门教戏去了。我和老先生有过一面之缘。“郑先生,那是我大师哥啊”他噗嗤一乐。“小子,你刚多大啊,怎么和他论的师哥啊”“我师父是程伯岩先生”他下巴差点掉地上,愣了一阵,又一笑,“吹吧你,那是我师爷”“你还别不信,你知道卿二爷么?”“知道啊,第一名琴谁不知道”“那是我爷爷”他这回嘴张的更大了。“论着说……您是我师叔?”“没错”说起来我不爱拿辈分的事说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就来了兴致存心想逗逗这小子,一来他的戏真好,我有心结交这么个人,二来,我也不知道二来为什么。
“这么说,师侄给师叔行礼”说着他就要站起来,我伸手把他按住,“少来少来,我这个棒槌师叔哪受的了你的礼,别说,你学的还真好,这挑滑车有点杨派正宗的意思”“您是行家,还没请教师叔大名?”“甭客气,我叫何君直,你叫马温儒是吧。”“没错,叫我小马吧。”“你多大啊”“我94年”“别小马了,我还小你一年呢”“那……”“老马”“好嘞,小师叔”
从那以后看他的戏越来越多,他不光武功好,嗓音条件也极好,学得戏很全很系统,我总和他说,他将来准是角儿。后来,这话真应了,没多久,他就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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