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

　　昭明7年，虽说已是接近七月入夏的时节，可这北方的天气还透着些微的凉意，孙嫂当下却有些急躁，这腹中的孩子仿佛是不愿意真正见见这惨淡的生活，已有一日不曾动弹，掐指算来，本该是这一两日临盆的，谁知竟是这般状况，孙嫂心底忐忑的紧，忙叫儿子宝儿唤回了在外做工的相公，嘱他求个郎中来看看情形。

　　傍入夜的时分，相公带回了镇上的李郎中，李郎中已经在这镇上坐诊了十几年，医术老道得很，他没多说话，就开始给孙嫂诊脉，孙嫂小心翼翼地瞟着李郎中的神色，心下不安，本来放在膝盖上的左手下意识地攥住了身旁相公的衣襟。孙际远见娘子紧张，小声安抚了几句。李郎中诊断完毕，看着这夫妇两个探寻的表情，缓缓开口道“夫人腹中的孩子无恙，你们可以放心，近日应该就会临盆，身边要有个人侯着，不过……”，他顿了一顿，“这孩子身体弱得很，恐怕日后也是很要二位费心的。”夫妇俩刚听到孩子无恙，算是松了口气，可心思转眼间又被李郎中的后话吊了起来。付了诊金，孙际远恭恭敬敬地送走了李郎中，方才得空回房好生安慰夫人。“娘子，李郎中只是说孩子初生身体虚弱，咱们后天好生调理就是，不要太过担心了，免得影响孩子。”孙嫂想想也有道理，遂随便了做了些手边的事情，试着放松了心情。

　　接下来的几天，孙际远怕娘子临盆身边缺人照顾，就一直陪在家里，忙里忙外，免得孙嫂累心，有了相公的体贴，孙嫂的心渐渐地放回了肚子里，安安心心地准备着小生命的到来。这一日，刚吃过早饭，孙嫂便觉得腹中隐痛，忙喊相公去请早已定好的稳婆，一会儿功夫，家里已经开始忙开了，宝儿年幼，被带到了旁人家里，孙嫂被扶到了里间，此时她的腹中已经开始绞痛，额头也渗出了一滴滴的汗珠。孙际远被帘子挡在了门外，听着里屋娘子撕心裂肺的喊声，心里都纠成了一团，急得直转圈。渐渐地，孙嫂的呼痛声愈来愈小，逐渐变作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又折腾了近一个时辰，随着屋里“啪”清脆的一声，一个细微的哭声响起，孙际远的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不多时，稳婆抱着一个裹得紧实实的婴儿走了出来，递到了孙际远的手里，笑眯眯地说“恭喜，是个千金，模样生的很是俊俏呢，爷看看。”孙际远小心地接过了孩子，虽然不是个儿子，他的心底还是泛上了淡淡的喜意，自己怀中闭着小眼睛的丫头就是自己的女儿了，粉嘟嘟的，脸上还抽抽着，一堆小褶子，也不见得哪里俊俏，想来那稳婆也是个会讨喜的人，正想着，他又端详了女儿一阵子，小脸儿瘦瘦的，稀稀疏疏的几根胎毛，小鼻子，小嘴巴的，许是血缘关系吧，孙际远愈看心下竟也愈是欢喜起来。他随后把孩子抱进了屋，走到孙嫂床边，把孩子轻轻放在她的身旁，又柔声安慰了几句娘子，给她掖了下被角，嘱咐她闭目休息，就走了出去招呼来帮忙的邻居。

　　就这样的，那个裹在被子中的小生命就这么有惊无险地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不过也是应了李郎中的话，这丫头身子骨弱，经常患些小毛病，孙氏夫妇从没得了消停，这是后话。

　　此时，孙嫂一脸幸福的表情，凝视着怀中小小的温度，心底一阵一阵地漾出种莫名的感觉，这个看起来仍旧 “丑陋”的小东西身体里面流的毕竟是自己的血脉，她的眉眼，都看起来如此的清晰，这道眉，是像她父亲的，眼睛，像煞了自己，这小嘴，倒是像了谁呢？她的心思转了千百回，怎奈小家伙睡得依旧酣畅，孙嫂宠溺的笑了笑，把小家伙放在了摇床里，轻轻地哼起了歌，“风儿轻，月儿明，小宝宝睡觉觉哦~~~”这一切被恰好走到屋前的孙际远看在眼里，他的嘴角已经不自觉地上扬。他掂着脚走到孙嫂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小东西鼻翼微微扇动，嘟嘟的小嘴还在吧唧着，他的心下也是温暖得很，拉起了孙嫂的手，小声问道“娘子以为，给这丫头去个什么名字才好？”孙嫂想了想，也没拿定主意，随即道“还是相公做主吧，定要个文雅些的。要不哪日寻了村中的先生给取个名字可好？”二人想法不谋而合，这丫头的名字就暂时被搁置了下来。

　　宝儿在母亲生产之后就被际远领回了家，他才四岁的年纪，一张小脸蛋长得圆滚滚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一笑起来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平日里孙嫂对他多加管束，所以宝儿小小年纪便很懂事，待人接物有礼有度，也不大调皮捣蛋，村上的人都带着羡慕的语气说孙嫂有个好儿子，说来这两夫妻恩爱非常，心地又极好，和邻里都相处的非常和睦，虽说自家的日子也不宽裕，却还时常接济周围境遇更差些的家庭，早就赢得了街坊四邻的交口称赞，如今又得一女，母女平安，大家都纷纷上门来道喜，有人还拿了些婴儿的衣物给宝宝，女人们见孙嫂身体仍显虚弱，都劝她好生静养，随带也把孙家的家事都做了去。

　　又过了些时日，宝宝皱皱的皮肤已经不见，肤色日渐白皙，原来略显清瘦的小脸也在孙嫂的精心照料下圆润了许多，这不，宝儿正趴在小妹妹的床头，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小指头还在不安分地触摸着那个软软的小脸蛋，小嘴唇，这时候，宝宝还闭着眼睛，这一触，似乎激起了她的食欲，顺势就吮住了宝儿的指头，一搭一搭地吸着，可是却没有自己想要的结果，小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抽抽地就要哭鼻子了，宝儿急忙把手指的使用权收归自有。这时，孙嫂走了过来，拉着宝儿的手对他说，“这个小丫头就是你的妹妹了，你要好好地照顾她，做一个好哥哥，知道了么？”宝儿应下了，可凭他四岁的智商还完全不能想象什么样子才算是一个好哥哥，不过他是个好孩子，会听妈妈的话，好好照顾她就是了。宝宝感觉到母亲的到来，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睛，在看到宝儿哥哥的那一瞬间，她娇憨地笑了，却没人注意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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