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语·诡恋

作者:熙阳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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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岩


      暮色中的这场秋雨下得缠绵且凄清。花园里,两团柔黄色的灯光将暮雨氤氲成了凄美的浪漫。浪漫,那是最能够撩拨起男人和女人之间情趣的一种美妙氛围。
      然而,做我们这行的无所谓浪漫不浪漫。浪漫通常是为有情人而准备的开胃菜。而这道菜与我们的追求并没有必然联系。我们追求的只是一个结果。什么是结果?但凡一手把事办了,一手把钱收了,就叫结果。当然,像我们这样的“无情人”也不是不可以浪漫,但每每被浪漫环抱时,我们都很清楚,那确然不是浪漫!顶多算个虚与委蛇。
      尽管如此,我们每个人的喜好也不尽相同:有人喜欢在宾馆,有人喜欢在自己的居所,也有人喜欢去对方的居所,甚至有人喜欢到自然中去……总之,正应了那句话,林子大了,什么鸟都飞,只不过我们在世人眼中连只鸟都算不上。

      破天荒地,我第一次把男人领回了自己的居所。其实,多年来的风尘辗转,我们比任何人都看得开,看得明朗。相较男女间的承诺,我宁愿相信百川西向、日西出这种旷古奇观的存在。
      可我居然把人给带了回来。
      如果带男人回家也算作一场浪漫,那我这次浪漫的有点儿——过头。

      不过话说回来,这事也并非不可。因为他不是我的主顾。

      “我叫许秋岩。”他开口介绍自己。尽管只有五个字,有效内容只有三个字,但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全部意图。
      他是为竹子而来。

      隔着一张漂亮的茶几,我俩相对而坐。
      满室柔软的灯光,也柔和了窗外的潇潇雨声。我喜欢这种暖融融的黄色灯光,所以,一到晚上,我的屋子里到处都是柔柔的暖黄色。即是这样,我还常常不满足,恨不得把电器的指示灯都换成这种颜色。柔软的灯光流泻在他的脸上,使得他美丽的五官更加温润,像一块被谁遗忘在我房间里的黄龙玉。

      “你也喜欢弹钢琴?”他问。其实,这话听起来更像一句陈述句。说完,嘴角便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好像他的某个熟识也喜欢弹钢琴一样。
      我望了一眼那架静立在墙边的钢琴,还有钢琴上我的心爱之物——一个巴掌大的小钢琴。忍不住也溢出一抹笑来。
      因实在没有听出他这话到底是单纯想表达一个事实,还是暗藏讥诮,觉得我这种人不应该会弹钢琴,所以我只能自谦并着自嘲地应了一句“附庸风雅”。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他说。萎靡不振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和一丝无法掩饰的悲伤。让人实难拒绝。

      我点燃一支烟,身体往沙发上靠去,顺便架起二郎腿。我的动作很是不羁,很彰显职业特点。猛地吸了一口烟,突然发觉,这和我今天的打扮有些大相径庭,便又把架起的腿放下。
      竹子是我的同行姐妹。当然也是我为数不多的,可以称得上为朋友的人。薄情不薄义,我想我们有朋友也是无可厚非的。她比我小两岁,人长的也漂亮。当然,做我们这行的都长得不错,不漂亮市场前景便不大好。这是“看脸时代”的特征,各行各业都受其钳制,规则不止于我们。

      “我上周三还见过她……我们喝了很多酒……玩到很晚。”他断断续续地说,声音依然低哑,萎靡的神情却明媚了一瞬。也只是一瞬。

      上周三?我心头一紧并着手也一抖,一截烟灰带着红火,掉在黑白两色拼接的裙子上。我连忙弹去烟灰,裙子上却出了个洞,正好在那白的一块上。
      我最喜欢的一条裙子——
      心疼之下,直接把烟碾死在烟灰缸里。

      秋岩漠然地看着我这一连串的动作,整个人仿佛早已游弋到另一个时空里。迷茫是他唯一的收获。

      “她那时穿了一条和你的一模一样的裙子。”片刻后,他喃喃地开口。

      我不自觉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往沙发上靠得更紧些。是的,这裙子是我和竹子一起买的,一人一条。当时我俩一眼就看上了这条裙子。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黑白二色拼接,很简单,可我俩都喜欢得要命。后来想想,可能我们看上的是这裙子的完整,和它皂白分明的纯净。尽管我们素日所为尽是不纯净之事,可这并不妨碍我们将自己装点得纯净些。正因如此,才有了“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话。人嘛,就是这样!贪婪、虚伪、矛盾……

      “有酒吗?”他问。

      我没动,只是朝他身后抬了抬下巴。
      秋岩没有客气,捡了我酒柜里最好的一瓶洋酒。一人一杯,我还没动,他二话不说,先灌下一杯。看得我心里一阵阵地疼。虽然我从不把钱当一回事,可是我不能眼看着别人也不把我的钱当一回事。好歹这也是我的辛苦钱!再说,这日子生意本就不景气,

      许是酒的催发作用强,秋岩的话终于多了起来,断断续续讲起一些事,但是精神依然有些萎靡,注意力似乎不能够集中,总会讲着讲着就开始失神,宛然陷入了另一个场境。

      一个月前,他在一家酒店里见到竹子。那天是他同事的婚礼,作为伴郎,他责无旁贷地替新郎挡酒,直至把自己撂倒。新郎家人感恩戴德,直接把这位尽职尽责的伴郎搀到楼上客房。
      他醒来时,天色已晚。人家的婚宴也早完事了。如果跑得快的话,估计还能赶上个洞房花烛什么的。
      当他抚着几欲炸裂的脑袋,挣扎坐起时,却猛然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女人穿着一条黑白拼接裙,婷婷玉立在落地灯旁,身材姣美,黑亮的齐腰长卷发海藻一般垂下。细柔的光线里,这样一个背影,仅一个背影,就够一个正常男人消受半日了。

      “你是谁?怎么在我的房间里?”他有些不知所措。这孤男寡女的,谁知道有没有发生什么违背道德伦常的事。

      那女子幽幽转身。秋岩当场僵住。

      “秋岩,我一直在等你。你不记得我了吗?”女人徐徐开口,丹唇皓齿,明眸善睐,微微一笑百媚顿生。

      长空霹雳的惊愕也好,倾天覆地的喜悦也罢,百转千回的五味翻腾,又怎能敌得住她秋水盈盈的一笑。这一笑,令那千万种情绪瞬间化成一个念头。秋岩再也顾不上头疼,一跃而起,几乎一步就跨到她身旁。仍旧不敢确信,上下前后打量了再打量……半晌,一把将她死死地搂在怀里。

      “竹子!真的是你?”

      秋岩喜极而泣。竹子的那一泓秋水却变得分外萧瑟。

      “你是怎么进来的?”秋岩问。
      她调皮地晃了晃手里的房卡,说:“我自有办法。”

      之后的一个月,他们跟诸多热恋中的男女一样,朝思暮想,一日三秋,穷极天涯相思无尽。竹子告诉他,自己的居所和工作地点都在郊区,往来不便。以此为借口,任他怎么请求,竹子从来不肯与他同住。秋岩很清楚,横亘他们之间不是市区与郊区的距离,而是经年累月的等待与不得的隔阂。他能理解,毕竟当初是他失信在先。只是如此一来,别管是山就水,还是水就山,距离是不变的,所以他们每次见面,最快也要在黄昏之后。通常都是竹子来见他,临近午夜时,她会赶在377路公交车的最后一班回去。尽管见面的时间短暂而仓促,这已然令他十分满足。

      秋岩说,那一个月里,他深深地体会到了人间的极乐,同时也深深地体会到了人间极苦。更深感上苍的吝啬和苛刻,它从不会无偿地赐予谁快乐。还可以见到竹子,还听到她亲口说她一直在等他。这是他的人间极乐。可是,接踵而至的,他六岁的小侄女月儿突然生了一种怪病。要么几天不吃不喝,饿得孩子连哭的力气都没有,要么拼命吃东西,撑得小肚子滚圆还哭着喊着说“饿”,不停地讨要吃的东西。躺在医院里,眼见着一天不如一天,医生先是说脾胃问题,后又说是心理问题,最后查不出问题,一天里竟下了三次病危通知。
      “你知道吗?最后我竟有种焦头烂额、不堪重负的无力感。”秋岩苦恼地说:“我总觉得,这是老天在逼我做出选择,让我有取有舍。可是,我谁也舍不下!”

      秋岩说,月儿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血缘亲人。三年前的那场车祸,让他失去了此生所有至亲:父母和兄长。而他就是那个亲手将亲人送上黄泉路的刽子手,同时也将自己送入了人生的孤绝地。

      我能想像得出那种痛苦,那种眼睁睁地看着亲人离去,从此阴阳永隔却无能为力的痛苦。而之于秋岩,那种痛苦恐怕深刻得不知几倍。若不是他任性,酒后驾车,便不会有这些伴随永生梦魇。

      “你知道月儿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可以为她去任何事,如果可以我愿意把她承受的痛苦数倍地加诸在我身上,我只要她平安地活着。”他抬眼看着我,眼里的决绝和迷茫交杂着,竟让人忽然心生痛楚。

      命运真是无情得可怕。我感慨着,也少有地心存悲悯起来。他这样的男子,怎会是如此的遭遇。真的不应该啊!就像竹子那样的姑娘不该有那样的结局一样。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到底有没有长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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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秋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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