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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惊蛰三月,是生命萌动的春季,在如画的江南,冻雪已消融殆尽,江中的鱼儿也已经到了最肥美的季节。所有的一切看上去是如此完美。然而,就在这桃红柳叶儿绿的一片春光明媚中,却有人……
“我被贬官回来了。”
【轰】
是伤心人的世界倒塌的声音吗?
不,这是一个背着两把大刀的魁梧汉子被人打翻在地的声音。看到这里,我们不禁对打倒看上去武力不俗的汉子的那个高手表示一下好奇,按照一般剧情发展,这样的高手一般会是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和这个汉子的关系,不是夫妻就是姐弟——
“姐……”
“别叫我姐!你这个没出息的!老娘一把血一把泪的把你拉扯大,好不容易送你去到京城混了个捕头当当,我还想着以后有人养家了,老娘能享清闲了,你居然说你被贬官回来了!去门口跪着!”
这个甚是泼辣的女子名唤武春夏,虽口称“老娘”,其实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姐……我是有苦衷……”
“闭嘴!不想听你解释!出去跪着!晚上没你饭吃!”
【砰】
这是门被狠狠摔上的声音。“……”
魁梧汉子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他知道这时候还是不要去招惹他那脾气火爆的姐姐为妙。至于跪门口……当然是不可能真的去跪吧,好歹他也是【前】京城御前总捕武秋冬诶!在京城,不管大盗小贼,听到他武双刀的名号那都是要抖上三抖的,跪门口这种折面子的事……
武大捕头决定去酒馆小酌一二。
江浙一带最出名的是什么?温润的水乡风情与窈窕淑女?是的,可是在这三月时分,钱塘江中的鲜鱼才是最为抢手的时鲜货。“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大量食客慕名而来,就为这一口肥美的鲜鱼。而这也是沿江各大鲜鱼馆最为活跃的时刻,店家争相推出特色时鲜鱼料理,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万分。
“哟,这位大人快里面请,我们家是这一带有名的活鱼馆,都是早上刚抓的活鱼!新鲜!”武秋冬踏进一家名为“醉春风”的酒家,店小二热情的招呼着:“大人,您上边请,这儿的座好,还能看见江景呢!”武秋冬在窗边落座,也不让小二报菜名,只让随意上两个菜,又要了一壶花雕,喝着。
“敢问阁下可是京城来的名捕武双刀武捕头?”
来人是个身穿素色儒生袍的文雅青年,头发梳地一丝不苟,微凉的天气却依然手持一把京城名家题字的折扇,体态谦恭,满满的是书生气。
武秋冬心下疑惑,此人不认识他,可见并不是老本地人,但他回来的消息并未声张,他是如何知晓?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就是要找的人呢?武秋冬面上神色不动,仔细端详那书生一番,而后问道:“你是?”
“哦,在下是宋太爷家的教书先生,小姓闻,名雅,字子善。”闻先生极为书生的作了一揖,握着折扇的右手外延有两颗并排的像是胎记一般的棕色小痣。
“呵,挺相称的名字,先生请坐罢。”武秋冬比了比面前的空椅。
“多谢武捕头,只是闻雅今日恰巧有要紧事,不敢久坐,敢问武捕头明日可有空闲?在下有些事想与捕头相谈。”
“可以。”
“多谢捕头,可否烦请捕头明日午时来此地一会,在下会备好酒菜恭迎捕头。”
“行。”
“那在下先行一步,捕头请了。”话毕又是作揖,略略后退两步,才自扶梯下楼离开。
“啧啧,这文化人就是讲究多。”武秋冬抓抓脑袋,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哈,好酒!”
这时店小二端菜上来了,总共是三菜一汤,三荤一素。那荤的是桃花鳜鱼,红烧鲫鱼和肉粉蒸蛋;那素的则是一盘油焖春笋。
上了菜,小二忙不迭的介绍:“这桃花鳜鱼可是我们家的招牌菜,由时鲜的鳜鱼配上猪骨头熬的老汤,也不放什么口味重的料,吃的就是原始原味的鲜,最后再撒上我们大厨特别处理过的桃花,有香有色,入口还带点甜,保准大人您满意!”武秋冬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汤色奶白,入口是清爽花香。再又夹起一筷鱼,这鱼肉白嫩层次分明,咀嚼中有淡淡江水气,咸淡得宜,着实是道佳肴。再来就是那道色泽诱人的红烧鲫鱼,酱香浓郁,又不失了鱼本来的鲜味,也是道美味。
“小二,你家的掌勺师傅可还是原先姓王的那一位?”武秋冬给自己满了杯酒,一饮而尽。
“那当然了!大人,我们楼的王师傅做鲜鱼可是一把好手!老多人都是冲咱王师傅的桃花鱼来的!”小二在一边不停的解释,“这可是我们楼的招牌!”
“哦?是么,那你们今天可就要砸了你们的招牌了。”武秋冬悠哉地品着酒,斜眼看着明显被他的话吓到的店小二。
“大……大人,您,您这说的是什么话,这,这……”店小二的额头冒出了细细的冷汗,有些语无伦次。
“说吧,你们家王师傅去哪儿了?”武秋冬收回目光,闲闲再夹一块鱼。
“王师傅……王师傅就在厨,厨房里啊……”店小二脑门上的冷汗快要滴下来。武秋冬大概在娘肚子里就是打定主意要做捕快的,慑人的气势浑然天成,是看着你也心慌,不看你也吓人。
武秋冬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夹起一块桃花鳜鱼放进嘴里,说道:“我自小在这长大,无父无母,和姐姐相依为命,穿的百家衣,吃的百家饭。你们王师傅以前就常常接济我姐弟。”咽下口中的鱼,他继续说道,“你知道王守义这道桃花鳜鱼是怎么来的么?”
店小二在一边战战兢兢不敢答话,连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了。
武秋冬陷入回忆一般自顾自地讲了下去:“我六岁那会儿,我姐姐生病,守义叔就天天来我们家煮鳜鱼汤给我姐姐补身体。有一天我贪玩偷把几枝桃花丢进他煨汤的锅子。开始他还挺生气,后来却发现加了桃花的鱼汤有些特别的清香。我姐姐生病什么都吃不下,却独独喜欢这鱼汤。之后每每这个季节,我姐姐晒桃花做桃花干,守义叔就给我们做桃花鳜鱼。”武秋冬放下筷子,转头定定看着店小二的眼睛,“所以说,王守义的桃花鳜鱼是什么味道,这桃花鳜鱼的桃花干是不是我姐姐做的,我一尝就知道。”
店小二两腿发软,险些就跪倒在地,他不敢直视武秋冬的目光,双手紧张得不停颤抖,几乎拿不住手上的布巾。武秋冬虽然没有再说话,可是这种沉默让店小二觉得更加如芒刺在背,他禁不住就脱口而出:“王师傅不见了!”
不见了。
这是武秋冬意料之外的回答。本来他回来的消息就只有武春夏和王守义两人知道,他这一回家没见着守义叔也就算了,想想他大概还在店里忙或者在家煮鱼汤准备给他带来,唯独没想到他会失踪。“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人会不见?”
也许是他皱着眉头的样子太过凶狠可怕,店小二已经吓的只会空张着口,说不出话了。
见状武秋冬只得无奈叹口气,对店小二挥挥手说:“好了你下去吧,把你们掌柜的叫来,就说武秋冬找。”
从醉春风回去的路上武秋冬步伐有些沉重。想到刘掌柜方才说的话,他更是完全没有头绪。
【守义他不见了有些时候了,我们也很着急,这几天是他大弟子李德兴掌勺。之前守义在的时候德兴也帮着做过几次桃花鳜鱼,总算是能留住客人。诶,也就是小武你和守义感情深,能吃出分别来。
要说守义到底什么时候不见的,还真不好说。大概是四天前的早上,守义他没来店里,起先我当他有事耽搁了,没在意,结果整整一天他都没有出现。我记得那天生意特别好,大伙儿都忙得晕头转向,好像是喊了人去守义他家里找,人到底去没去就不知道了,那天实在是太混乱了。第二天守义还是没来,我觉着不对,和店里一个挑菜的伙计一路去他家中寻了,发现他人竟不在家中。
你也知晓的,守义自他妻子去了之后就一直一个人过活,平日里也就和我们几个老伙计还有你姐姐有些来往,一时还真不知如何是好。看他屋内整整齐齐,也不像是遭逢歹人,只好回转待他自己回来。
连等了这几日,却还是不见人影,我们也去衙门报了官,可官家去些人到守义家中只望了望就说一切正常,是人自己走了不在他们管。
现如今看到小武你回来了我老刘可是松一口气,你好说是京城下来的,和县老爷说说让他们仔细再寻寻,看能把人找回来不?】
家中完好无损,人却凭空消失,这是什么道理?该不会……脑中思索着,不知不觉已经回到家门口。
“武秋冬你也知道回来!让你跪门口你走去哪了!你……”
“守义叔失踪了,怎么回事?”
“……”武春夏猛地煞住话头,表情一时僵住。“这事原本一早该和你说的,结果被你说贬官的消息激着了一时给忘记了。回屋里想起事来赶忙出门,你人却不见了。诶,你且进屋,我慢慢说与你听。”
成功转移火力点的武捕头牵着姐姐的手走入里屋,同时将在醉春风听到的事说与她听。
“守义叔前几天还来过我们家,三月桃花红,鳜鱼肥,每到这个季节他总会煮桃花鱼……”武春夏开始回忆。
武秋冬详细问道:“前几天?你可记得具体日子?”
“是约莫五天前的下午,守义叔来我们家取桃花干,我说你前些日子寄信回来说要回乡,他可开心,说着要去找江边虎子要两条大鳜鱼等你回来做给你吃。他还说,‘小武久居京城,定是没得桃花鱼吃,这回他回来好好给他解解馋!’他取了桃花干,喝了碗茶就回去了。没想到,没想到……这一去就不见了人影。你说守义叔他不会遭什么不测吧?啊?”想到王守义生死未卜,武春夏担心地抹起泪来,“守义叔前两天染了风寒,咳症还没好呢,这一遭怕是要遭罪啊……”
“守义叔吉人自有天相,你也别太往坏处想,我定会把他寻回来。”武秋冬递了块帕子给他姐姐,“醉春风的刘掌柜说他自四天前就未曾出现,这么说来,守义叔头天晚上可能还未到家便不见了。我明日便去守义叔家里看看,再到虎子那里问问,看能寻着什么线索。”
武春夏定了心神,抬眼看着这许久未见的弟弟,不由感慨:“你又长高不少,京城里过的可还好?这回是怎的就贬了官?是得罪哪位大老爷了么?”
武秋冬略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说:“诶,这事儿说来话长,今儿个天色也暗了,姐你先去休息,等着守义叔寻回来了,我详细给你们解释。”武春夏闻言叹了口气:“诶,罢了罢了,你从小便是个直脾气,一股子犟劲儿反正也改不了了。你也去歇着吧,一路跋涉回来也该疲了。”
陪着姐姐走到闺房,武秋冬想起什么问道:“姐,城东头宋庄的一个姓闻的教书先生你可知晓?”
“哦,你说闻先生啊,你消息可真灵呀。那闻先生大概一个月前到了宋庄给宋家小少爷做先生,长像颇俊,比你这个糙汉子顺眼多了,城里姑娘们议论的可热闹。”武春夏提起那闻书生,皆是赞美之词,“我与那先生也有过照面,文质彬彬的,可讨人欢喜。他还向我问起过你呢!”
“咦?问我?”武秋冬闻言小小吃了一惊,“他怎会知道我这个小人物?”“你虽然是个小人物,名气可大呢!这十里八乡的谁人不知武秋冬这个糙脾气的糙脸汉子?”“姐……”武秋冬一脸无奈。“哈哈哈,不开你玩笑了。听说人家闻先生是宋家老爷从京城里请来的,指不定你们曾经还见过呢。”“嘿,怪不得,我今儿在醉春风见着他,他还约我明日一聚,说有事相商。”“哦?人家斯斯文文的俊书生和你这个糙脸汉有什么好相商的?”
“……姐!”
话分两头,闻雅自醉春风出来后,一路走去了另一家名为流云阁的小饭庄。
闻雅并未从正门进入,而是直接从后院绕去流云阁的厨房。
“哟,闻先生您来啦!是来找老张的?”院子里,一个在井边打水的伙计熟络地和闻雅打着招呼。看样子似乎闻雅是这里的常客。
“是啊,宋太爷惦记着张师傅的糖醋鱼呢,想请他明日做两条送到府里。”闻雅微笑着和伙计说明来意,“张师傅可在厨房内?是否方便一见呢?”“哦,他可能在偏房休憩吧,方才来了位豪客人,饭量惊人!就爱吃这糖醋鱼。老张可算忙活坏了。”“哦,那在下就不进去打扰了,可否烦请小哥替我将话转告张师傅?”
“咳!闻先生你太客气了,我这就去和老张讲,你先在这等等,我去去就来。”店伙计转头一路小跑进了偏房。
【老张——老张——?】
没人回应,似乎人不在房里,店伙计从偏房跑了出来,转弯进了厨房。片刻,他面上带着疑惑跑了回来。
“如何?”
“老张他好像不在,”店伙计疑惑地挠着下巴,“奇怪了,他明明说了去偏房休息会儿就回来的,但其他人都说他出去了就没回厨房。可是偏房里又没见着人。”
“也许他先回去了?”
“所以说奇怪啊,老张每次都和我们一起打烊,然后一起喝杯小酒聊聊天再回去,这是我们的老规矩了。”
“大概是今天的那位客人让他忙累了吧。”
“诶,可能罢。闻先生啊真对不住,让你等这么久还白跑一趟,不如等等打烊了我替你去老张家跑一趟吧!”店伙计是个敦厚的老实人。
“多谢小哥,不用如此劳烦,待明日我再差人来请便是。”闻雅别过店伙计,若有所思地离开流云阁,径直回去宋庄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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