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

　　＜清朝　嘉庆年间＞
　　末夏入秋，这时的气候总是清爽地怡人。在挥别了闷热、烦燥的大热天后；在树叶开始转黄之际，街井小巷上的人渐渐比往昔多了起来，晚上也不例外。
　　天色由亮转暗，石道上的人还是不见少。逛街的逛街、叫卖的叫卖好不热闹。渐失晌午气焰的空气中多了分湿气，伴着清新的秋风阵阵飘来，一轮弯月展露出了头脚，悬在天上刹是好看。年复一年、月复一月、日复一日的交替，没多少人会留意在交替的刹那日月并存的美丽。而在青源离府的望月楼上，却有一名女子倚在窗边，静静地仰视天际的紫絮。
　　“小姐。”一名青衣丫环扶着墙拾级上了楼，将端在托盘上的茶水放到一边的几上，然后默默退到一边。轻柔的动作没有打扰那女子的清幽，恰到好处的脚步声也似万般磨炼般的谨慎。
　　“双锦，坐。”过了不多久，倚在窗边的女子轻启朱唇，只轻声一字便让站在墙角的丫环依言坐在了一旁。没有收回远眺的目光，女子轻摇着头不苟同服侍了她近八年的丫头仍把主仆分得如此清楚。如果她在这儿呆上一夜，她必定也会呆呆的在一边陪上一宿，不合眼、不坐，就那样站着。这就是身份不同造就的等级吗？
　　见主子叹起了气，唤名双锦的丫环欲张口却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吞回了肚里。
　　她跟了小姐八年，自然知晓小姐的脾气和喜好。她知道小姐宽以待人，对她也从不曾呼来呵去的当仆人使。但那是她的命，生在贫穷的农家是老天的安排，她没法子选择。打小爹娘就只会告诫她要学会做个‘好丫环’，这样以后才可以进有钱人家。服侍好了有钱人家的老爷、小姐才或许会被许上门好亲事，才能不必一辈子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但无论吃不吃得饱，命还是一样的奴才命。而她的主子，正是那名倚在窗边的女子却不认同。
　　双锦低下了头绞着手中的帕子。在世人眼中，尊卑平等是何等的无稽之谈！小姐待她八年不薄，一直告诉她，她们都是‘人’，她不用卑躬屈膝的对她。但她毕竟是‘小姐’，即使是一个失宠的小姐她也还是她的主子。对于自己有这样的主子自是福气，但基于跟随着小姐多年，也让她知道有着这样性情的小姐必定会吃不少苦。在这男尊女卑，等级分明的朝代，任何超脱世俗的想法都会被残忍的扼杀，而始作俑者只有落得被人唾骂、耻笑，或被当作妖孽焚烧、投河的下场。
　　天际的紫色由亮转向暗淡，难得的一个好天气，却也不作美的飘来几朵黑云遮住了并驾的日月。顿时整片天空像被烟熏过一般泛着诡异的死灰。
　　蹙着眉将视线调离那扰乱心境的颜色，转向隔在重重墙外的街市上，女子的唇又启开吐出二字。“望月！”
　　“小姐？”双锦的心情也莫明不好了起来，不明白小姐为何唤起了自己的闺名。
　　女子的唇弯弯的如天上的皓月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那笑本该是倾国倾城的美丽，但配上那双无神的眸，顿时变得自嘲而生硬。
　　不错，‘望月’乃是她的闺名。‘望月’、‘望月’，好一个‘望月’啊！
　　传说月上有位仙女嫦娥，她终日只能守在月宫与桂花树相伴。就像月下的她，每天只能在等待夜幕降临中渡过。
　　想象着外面的热闹无比，望月的眼神随着游移的黑点移动。石道上一定有很多摊贩在叫卖小玩意，有很多小吃铺，还有许多闲逛的人。她在心中构想着一幅幅画面，努力想把自己安插进去。但，始终是没有结果的。
　　苦笑了一阵，不想再去沉浸在令自己痛苦的想象中。望月直起了身子走向梯口。
　　多少穷人盼望着有一日能飞皇腾达，又有多少富人祈求财富始终可以巨敛，没有殆尽的一天。而她却傻傻地奢望投身在寻常人家，即使做奴做婢也好过过着现在这种没有盼头的日子。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无才是德。这就是‘小姐’该有的品质。从一出生便被圈在这重重的墙中，甚至连自家大门的长相、颜色、纹路也不见得清楚。只有在出阁的那一日被盖着红头巾坐在轿中，才算上了一次街出了一次门。而自小受到繁缛礼节的压迫自不可能妄自揭起那红盖头，只得在一路的颠簸、难奈只进入另一个牢笼直到老死。
　　这是她们该有的生活，却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所以她向往做一个平凡的人，纵使劳累却能摆脱束缚。即使不能走遍大江南北，至少不必成天无所事事让自己都为活着像条米虫而羞愧。
　　见主子心不在焉的下着楼梯，双锦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生怕小姐一不留神出了意外。直到望月平安的出了楼在花园中漫步她才放下一颗心。
　　每日来此看日落月升是小姐的习惯，自打她进府跟着小姐后就没见她有一日间断。再美的景色也会令人生厌，可她却不知是什么动力让小姐坚持了那么久。日月并存在他们这里是厄运的征兆，而小姐曾说那才是最美的景致，那时的小姐才十岁出头，也正因为有这伏笔才使得后来她袭承了其娘亲的命运――失宠了。
　　知道小姐还要在这里呆上一会儿，双锦进了西侧的厢房拿了件挡风的衣服为坐在石凳上的小姐披上。
　　“双锦，今日为何府上要张灯结彩？”望月没来由地问了句，平日她并不关心府上的事，但并不逢年过节，府里却热闹起来难免令人生疑。
　　“听说有贵客要到访。”双锦把知晓的告诉了小姐。
　　没再多问，望月拉了拉肩上的衣服。反正什么事都是与她无关的。
　　“回去吧。”望月起身扯了下褶裙。主仆二人向着厢房走了过去。
　　夜沉了下来，而在这如黑绸般黑幕的另一面是耀眼得不能直视的光亮。日夜交替有明有暗，而心中的昼夜不知却要到什么时候才平衡。或许明天，或许……永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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