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傀儡

　　我是一个傀儡。
　　制造我的主人叫唐笑，他的傀儡术独步天下。你说我为什么会懂得这些？那是因为，我与主人相伴，已有七年。
　　七年里我陪他走过了山山水水，却看着他越来越孤独，越来越缄默，他的敌人害怕他，他的朋友也疏远他。与他的名字相反，他脸上已经许久没有笑容了。
　　他曾有一次情绪失控，对着我吐露了心事。原来我出生在他青梅竹马去世那一年，他曾想用傀儡术将心爱之人复活。然而，他失败了。我醒来之后并没有任何特别，只是外表比一般的傀儡都更像人而已，但我不知道其他傀儡是不是像我一样有自己的思想，毕竟我们傀儡都无法开口说话。
　　我终是成了他最后的慰藉，他常常会盯着我看很久，却不发一语。
　　我的名字是忘雨，而他的青梅，叫林紫雨。我始终不能理解他既然想忘了她，为何又一直带着一模一样的我，我不懂。我想，如果我是人，可能会更理解主人的想法吧，这样想着，又开始觉得不甘心起来。
　　主人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七年里他所到之处皆留下了美名，但我却能感到，他变得更像一具行走的尸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只能靠做些好事来聊以度日罢了。
　　我不知道要怎样治愈他心上的伤疤，我一不能言二不能动，全靠主人用内里牵引着，傀儡本就毫无主动可言。
　　今天，在七年流浪之后，主人再一次踏上了故土西京。七年间，许多东西早已物是人非。
　　主人在城门口站了许久，却转身去了郊外。
　　穿过一片竹林，在深处一个幽静的小草坪上，有一座石碑，上面写着——爱妻林紫雨之墓。
　　主人让我坐在一旁，自己拿出了酒和酒杯，先祭了一杯，随即开始慢慢饮起来。
　　我看着那墓碑，心底深处竟有一种想把它砸碎，然后独占主人的视线，让他好好看着我的冲动。
　　也许是因为这想法太怪异，我很快把它抛诸脑后，只看着主人。
　　他斜卧在地上，闭着眼，一边饮酒，脸上看不出表情。
　　这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刀剑相撞之声。
　　主人皱了皱眉，睁开了眼，冷冷地嗤了一声：“真是不得清净。”
　　他内力一动，又让我站了起来，我便跟着他往刀剑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没走多久，只见有四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身着黑衣，肩上纹着同样的菱形徽章。他们拿着刀围攻一个妙龄少女，这少女一身耍剑的功夫也是了得，用巧劲和速度化解了大汉们的蛮力，勉强支撑到现在，眼看就要落到下风。
　　我心里都替她着急，主人却只是淡然地旁观着。
　　此时，少女也看到了我们，她竟然白了一眼，出口骂道：“那边的两个，热闹看够了没？有本事就帮我一把，没本事就赶紧滚！”
　　“呵。”主人闻言回以嘲讽似的一笑，“忘雨，走吧。”
　　喂，主人！你今天怎么了！那小姑娘快撑不下去啦！我恨自己不能出声，只能被主人的内力拉着一起转身就走。
　　“哈哈哈哈，楼月盈，我就喜欢你这么辣的妞！”其中一个大汉突然大笑起来，“来让我找找，你把三清丹藏到哪里去了，不会……是在这里吧哈哈哈哈！”说着，一双手就朝少女胸前摸去。
　　真是看不下去了！我心一横，就是不肯动。对了，要说我跟其他傀儡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我不想做的事情，主人得用平常好几倍的内力才能催动我。这也是主人一开始怀疑我坏了的时候，我才明白其他傀儡都办不到。咳咳，好吧，这么坑主人的“特性”也没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主人又用内力拉了我几次，发现都没有效果，这才回头神色埋怨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唉，忘雨，你什么都不懂……罢了罢了，便依你。”
　　哼，我懂得可多了！我心想。
　　主人的内力突然在我体内暴涨，我倏地一下就飞到了那几个大汉身边，看起来轻功了得！
　　傀儡材质轻盈，用同样的内力，傀儡发挥出的力量远胜常人。
　　就好比推磨，如果把普通人比喻成沉重的磨，那么傀儡就是那轻巧的磨，只需轻轻一推，就能发挥出百分百的效果。
　　接着主人控制着我拔出了那把雨刃，曾经是林紫雨的传家之宝，现在也是我的佩剑。一招游龙惊鸿，趁着那几个大汉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在几人脖颈上切开了一道道红线。
　　四声倒地，滴血未沾，主人催动着我把雨刃收入了鞘中。
　　少女震惊地看着我，似是不敢相信，接着便连身道谢：“多谢这位姐姐相救！小妹楼月盈，敢问姐姐如何称呼？”
　　“她不会说话。”主人清冷的声音突然冒出来。
　　楼月盈看到主人走近，眼里微光一闪，几乎不可察觉，同时脸上微笑马上换成了客套的假笑：“两位究竟是……？”
　　“内子。”主人看了看我，语气还是冷冷的，显然很不高兴。
　　虽然不懂主人为什么不高兴，还把我说成是活人似的，但我还是看出这位楼姑娘一定记着刚才主人见死不救的仇了。再一次恨自己不能说话，姑娘，其实是主人救的你啊。
　　“真是多谢二位了，还不知如何称呼？”楼月盈笑问。
　　“你不必知道，就此别过。”言罢，主人又拉着我踏着轻功忙不迭地走了，这次被他内力逼的紧，我只能在心里遗憾地和这位姑娘道别了。
　　此时，楼月盈看着远去的唐笑，却若有所思。

　　再次回到城门口已是傍晚，主人进城后就去了客栈，定了一间房，要了酒菜。
　　这间客栈的二楼，正好能望到主人以前的宅子后院。七年前主人在这宅子里制造了我，收拾了一切决定浪迹江湖，便把这座大宅转卖了。现在隐隐能看到宅子的新主人在院子里陪着夫人儿女玩耍，其乐融融的样子。主人静静地望着那边，冷峻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点温暖。
　　如果林紫雨还活着，这就是主人现在应该过的生活写照吧。这么想着，我也不禁凝望着院子，心里又羡慕又叹息，我一个傀儡，更是永远过不上那样的日子吧。
　　正发呆，嘴里突然被塞了一块鱼肉。
　　“忘雨，好吃吗？”主人问我，像个孩子似的，明明知道我连咀嚼都办不到。
　　看我不动，他又突然想起来似的，催动内力让我嘴巴动了两下，看上去似是把鱼肉咽下去了。反正我七年来已经对他这种类似的举动习惯了，只是每次“吃”了东西之后，清理起来都很麻烦。
　　想起每次清理的时候，我仿佛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还好我不会脸红。
　　今天他投喂地比以往更起劲，可能是受了刚才看到的院子里的景象的刺激，我只好木着吃完了一桌菜，而他这个大活人却好像没吃几口。
　　总算用完饭，同小二结了账，我们正准备上三楼的厢房，却只听楼下一个无比耳熟的声音说：“住店。”
　　朝楼下一看，果然是楼月盈。
　　主人眉头一皱，又恢复了人前那张臭脸，拉着我便快步往厢房去了。
　　楼月盈抬头看了看那急匆匆地身影，勾唇一笑。

　　一进厢房，主人就把我平放在床上，接着便欺身压了下来。只看他那张俊脸越来越近。唇齿熟练地敲开了我的嘴，温柔地吮吸着，慢慢把我刚才咽下去的食物吸出来，又自己咽下去。我的喉咙便是一个储物之地，里面的材质是上好的白瓷，于是我的嘴就如同一个瓷瓶，可以储存一些小块的东西和液体，一定是他当时制造我的时候就想好的。只是这鱼肉、鸡肉和菜混杂在一起的味道，一定不怎么好吃。
　　咽下去之后，他还会舔一舔我的嘴唇，好像意犹未尽似的。
　　每当这种时候我都庆幸我是个傀儡，不然一定会发出很多丢人的声音，而现在我只要享受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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