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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不是儿郎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的好时候,城北的荒庙后面绿树繁阴,藤蔓层层叠叠,连风都静止在这里,悄无声息,无名小花耷拉着脑袋怏怏一息,一条盘起来有脸盆大小的蛇吐着猩红的舌头,圆溜溜的豆豆眼一眨不眨盯着前方,透着恐惧,那密林深处隐隐传来细细的呻吟,似是这片死寂的丛林里传出的鬼泣魔音,一层一层如细细的波纹一般在密林里荡漾开去。
再往深处去,有一湾比丛林更加死寂的死水,不过却清澈见底,并清晰的倒映出在人眼看不见的上空,层层厚重的黑云正飞速前来,像是一个大锅一般倒扣在这片丛林上空,很快,小一些的植物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开来,那耷拉着脑袋的小花更是连枯叶都没有剩下,徒留一截枯根埋在土里等待腐烂的命运。
一股无形的死亡之气愈来愈浓,一些上了年份的树开始瑟瑟发抖起来,似是害怕,似是在极力抗拒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枝叶从顶端开始枯黄,隐隐还能听见失去水分焦崩的声音,丛林里弥漫一股非常细微的低吟,似是这些生命消逝的哭泣。
黑云越压越厚重,直到这湾死水看上去像是一潭黑水一般,所有枯萎过的生命根部升起或明或暗的荧光,似是有无数的萤火虫将将打开了灯笼一般慢慢升到空中,低吟迅速消失,在死一般的沉默黑夜里,这些荧光迅速结合着附近的光芒成一个一个明亮的光球,照亮了这死一般的丛林,却没有带来丝毫生气。
黑云里低低传来雷鸣声,远处城中早已经歇息在床上的百姓搂着自己的小孩,疑惑道:“白天这么好的天气,怎么突然打雷了?”更有甚者揉着朦胧的双眼,拖着鞋起来将院子里晒得衣服收进房里,又躺在床上呼呼睡去了。
某处大院,两个黑衣人抬头看了看天,原本有些星子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暗沉的想要有什么东西掉下来,其中一个道:“怎么要下雨了,计划有变,先行撤退。”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哨子使劲一吹,只是如同平常的一声虫鸣,方圆几里却突然跳出不少黑衣人,迅速得向着同一个方向消失了。
不多久,一道闪电划破黑云,轰隆隆的雷声更加明显,原本浮在半空里的光团迅速向着某一方向飞去,死水湾边上的一棵杨柳翠绿得诱人,与这死寂的丛林截然不同,他长长的柳条如翠绿的瀑布一般高高垂下,上面的嫩叶儿密密麻麻钻出来,如同雨后春笋,只是柳条儿垂在死水湾里,不同于别的数一般浮在水面上,反而根根整齐的垂进了深不见底的水潭里。
又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的光影下,那棵看不出年份的杨柳树竟似亭亭玉立,风姿绰约的大姑娘,无数光团消失在他茂密的枝叶里。接着,一道厉雷蕴育许久终于打下来,那轰炸的声音即使是在温柔梦乡里的人都吓得坐了起来,之后侧耳倾听,竟然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抹了把虚汗又接着睡了。
那道雷落下过后,原本翠绿得杨柳树被劈得焦黑一片,但雷声之后,黑云就慢慢散去了,黑夜又变得祥和起来,甚至死水里面映照着漫天繁星,一座高山之上,白须的老道人惊讶的看着天象,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一道雷就完事了?”
小道童不理解,“师父,什么什么东西啊?”
老道人摸了摸小道童的头,“妖怪啊,为师看这天象越来越模糊了,这几百年来渡劫的妖怪不计其数,但大多数都过不去雷劈的这一关,这一个妖怪为师竟然看不出什么来历,可惜啊,怎么没让雷给劈死呢?”
小道童更加不理解了,“师父,没干坏事也能让雷劈死吗?”那以后遇上打雷的话,是不是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老道人摇了摇头,“异象已生,必有事端,小丸子,你去收拾收拾,我们准备下山了。”
小道童一听兴奋不已,忙着跑去收拾行李去了,没有看到师父满脸无奈的伤怀,有些事情命中注定,哪儿去都躲不了。
“哎呦喂,可没把我给劈死,这该死的老天!”一声娇嗔在丛林里响起来,甚是诡异,却只见原来杨柳树所在的地方空空荡荡,一个身着绿色薄纱襦裙的女子对水梳妆,三千青丝顺着窈窕腰身垂到地上,,他右手拿了一把牛角梳,左手叉腰半点淑女形象全无,弯着腰对着水面忿道:“都念了成百几千日的,怎地还是变成个女儿身,世界上千千万万朵美丽的鲜花该何等失望!”
他愤愤不平的拿着牛角梳理着青丝,不一会儿就颇不耐烦,闭着眼不知道念叨了什么,原本垂到地上的青丝霎那间缩到腰身的一半长,他满意的直接将头发束起,像个男子一般,满意道:“我可是个儿郎,各色的美人儿且等着爷来宠爱你们罢。”说着,摇身一变,原本饱满的胸也变得扁平,身上的襦裙变成一套墨绿色的劲装,袖口暗银线绣成的一片柳叶,手上一柄折扇,腰间系着犀牛带,上面还悬了一块玦形珮,那身材看上去就端的是一个风流倜傥。
只是水面上的那张小脸再是妩媚不过,正是娇脸红霞衬,朱唇绛脂匀,蛾眉横月小,蝉鬓迭云新,纵然男儿身也掩不住这生为女子的灵气,他沉默良久,突然叹了口气,“我可是儿郎,生得这般动人作甚,可惜啊可惜,这般动人我却采不着。”这意思却是自己将自己美腻了,好生遗憾!
他素手伸出在水里拨弄了两下,待手全湿,往脸上一抹,再冲着水面一看,方满意,“啧啧,这般好儿郎,可不就是爱煞人也?”说完,将折扇别入犀牛带,两手后背着,晃悠悠转身来准备走了。
“哎呀呀,真是真是罪过,这些小可怜。”入目一片枯黄,似是一阵风来都能吹得干干净净,这妖精似是不忍心闭了闭眼,“都是我的罪过。”
只见他忍着痛拔下一根青丝来,放到手心立马变成一截嫩柳,拿着这段嫩柳沾了沾死水,轻轻一扬,只听得一阵稀稀拉拉的声音,这片丛林似是下了一阵小型雨水一般,沾了这水的花草树木枯木逢春一般慢慢重新焕发新生,这片丛林仿佛又活了。
盘在林子外的那条蛇贪婪的爬进林子里,一口气吃了两只站在洞外的小老鼠,闭着眼感受从树叶上滴下来的雨水,似是极其享受一般,将肥长的身子全都舒展开了。
这妖精满意的咂咂嘴,这次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只听见他清脆的声音在自言自语“如是相、如是性、如是体、如是力、如是作、如是因、如是缘、如是果、如是报、如是本末究竟,如是,如是,爷就叫柳如是吧。”
待这道身影消失在丛林里,原本惬意的丛林猛然间压过一道更沉重的气息,万物似是喘不过气来,那大蛇睁开滴溜溜的豆豆眼,想逃却身子重若千斤,喉咙深处发出绝望的嘶嘶。
那老道士正闭着眼拉着徒儿下山,这山形颇为险峻,并不是眼睛看着就好走的,只有仔细感受天地万物,方能寻得出路,天边一阵躁动的气息扑面而来,惊得这位老道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忙寻了处高地远眺,“哎呀呀,不得了,就说一地生怪,怪中有怪,这下子可如何是好。”他压住心神,掐指一算,神色却越发严峻,又是个什么来头的东西,竟然还是算不出来历,这天下,是要乱了吗?
小道童安慰道:“师傅莫急,雷还没来呢,指不定让劈死了万事大吉。”
老道人···
却说这边柳如是走出丛林只觉得一身轻松,他步履轻快,心情好的只差哼起歌来,见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不悦道:“这贼老天故意和爷做对吗,爷好好走几步路都不行,还要下劳什子的雨!”抱怨归抱怨,只见他还是捏了个诀一阵风过,已经不见他人影了。
他只是不知,在他身后的丛林方向,一个莫大的黑影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见不见他踪影了,黑影动了一动似是在皱眉,只是他这一动,天上的黑云如临大敌,飞动得也更加迅速,黑影望了望天,一头又钻进死水里去了,漾起一阵细微的波纹,周围的气氛越来越沉重,不少树木花草竟慢慢的原地消失,处处透着诡异的危险。
第二天人们起来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密密麻麻下着无声的雨,地上雨水流过沟壑成群,无处下脚,京城,小皇帝看着天气愤得大叫,“将钦天监那帮子混账给朕抓过来,什么狗屁天气预报,不是说天气晴朗,小半月无雨的吗?”正准备便衣出游呢,这帮扫兴的混账东西!
监正老人家顶着乌青青的双眼前来觐见,昨天晚上正是好眠的时候,专门守夜看天的小厮跑进来,“老爷老爷,不好了,天要下雨了。”
他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差点闪了自己老腰,噔噔噔等不及穿鞋就跑了出去,可不是,豆大的雨滴无声的从天上掉下来,甚至漫天的星子都还在,这雨似乎是从半天空落下来的一般,不一会儿就密密麻麻下得大了,不过仍旧是诡异的寂静,连打在树叶屋檐上都没有多大的声音。
他那时一个腿软,心知自己这条命估计就要交代在这儿了,通宵在书房里奋战,这会儿一早听太监过来通传,他反而平静了。
“你给朕说一说,说好的晴天哪里去了,你这些年观星是观到□□里去了!”老皇帝去世的早,但儿子生得晚,小皇帝十四岁就继位了,现在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小皇帝别的都挺好,勤政爱民,偶有胡闹的时候,但最大的毛病显而易见,屁话连篇,哪个场合都不顾忌的,前些年外邦兇刹国前来想与大庸国联姻,那二皇子口气有点重,小皇帝瞪着眼睛屏着呼吸看他嘴边一张一合,半响,等他说完,痛苦道:“别人说话是说话,你这说话跟放屁一个味道,朕甚是吃不消,不如派一个大臣与你商讨此事,有什么意见通过他转告朕就可以了。”
那兇刹国的二皇子霎那间就变了脸色,他这是打小的毛病,但因为他父皇也有轻微的同一症状,兇刹国臣民只得习以为常,没办法,兇刹国本就是好战的国家,这二皇子凶残更甚,曾经有一个号称绝代的美人,他才将将开口,人就晕死过去了,二皇子恼羞成怒,将人活剥了皮挂在城墙门口,那叫一个鲜血淋淋。
事后,有人上朝进言,说皇帝此行不妥当,容易引发战争。
小皇帝怒骂:“狗屁!你先去探视探视石爱卿再过来与朕说这个话!”
石大人正是小皇帝指派与二皇子商讨的人,二皇子离开已经将近一个月,他至今还起不来床,他没有皇帝的本事,只能忍忍忍,半个月商讨期间一粒米也吃不下,二皇子回去的头一天,他进宫跟小皇帝汇报完此事,出了宫门还没到家就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了。
那进言的言官还有话说,小皇帝冷冷丢给他一句话,“爱卿所忧很有道理,这样,朕将你关进密闭的牢房,每天命人向里面放屁,爱卿先练就着金刚不坏之躯,等日后兇刹国进犯,就派你为大使前去替朕道歉说和。”
好吧,扯得有点远,话说回来,那监正也是个正直之人,不然,也不能是两朝元老,他颤颤巍巍跪下来,要说话却觉得嗓子暗哑得要说不出话来,一个字就要使上全身的力气,短短一句话说下来,全身官袍都湿透了。
“启禀陛下,天降异象,国将祸至。”
小皇帝竖眉,气得跳脚,“什么狗屁玩意儿,下雨就下雨,你勘察不周,反而说什么异象,妖言惑众是何居心!”
没有第一时间将他退出去斩了,监正心里宽了些,“古语曰:天地之物有不常之变者谓之异,小者谓之灾。灾常先至,而异乃随之。昨夜星空下雨,雨细而密,绵而无声,是为异,臣夜翻史书,有一篇记载与之甚像,那是五百年前,钩蛇烹奈出世前也有这样一场异象,记为死雨。”
小皇帝愣了一下,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起来有这个事,“哪里看到的,朕怎么不记得看过这样的典故。”
监正道:“这属于野史奇闻,由臣的师门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历朝历代所有的奇闻轶事都有记载。”
小皇帝高兴起来,“这么好看的书,也不拿来让朕观赏观赏,爱卿好生小气。”
监正···
正要退下,小皇帝突然问道:“那书上记载,这雨要下几天?”
“三天,过后天降大怒,将旱半载。”
监正抹了把虚汗,堪堪退下,小皇帝翘着腿躺在龙椅上,嘴里嘀咕着:“什么屁东西,朕好好做着皇帝也没干什么坏事,还能有妖怪乱世不成?”
妖怪?!小皇帝眼里划过一抹精光,嘴角诡异得扬起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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