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北的爱情

　　被告，贾北，女，汉族，24岁，1984年6月6日出生。户籍X省S市，现居地S市。经查证，2008年7月15日，以交通肇事，事后逃逸罪拘捕，一审判处有期徒刑5年，立即执行。
　　一
　　贾北，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自己待了三年地方，慢慢转过头，看着前方的路一眼望不到尽头。
　　早晨的太阳真刺眼，照的人睁不开眼，因为在监狱里表现良好，5年刑期减了2年提前释放。还是S城，房子也好马路也好商场也好，都没什么大的改变，她却有点适应不过来。没有起床的电铃，没有干活的电铃，没有到时间集体吃饭的电铃，也没有到时间关灯睡觉的电铃，时间完全自由的任自己来安排。三个月了，她倒在床上茫然的看着天花板，是不是该找一份工作了，虽然自己现在不缺钱，但有事情干总归好一些，也会让自己重新融入这个社会，自己现在有案底，怕是没有一家医院会录用吧？前几天，爸爸打电话说附属医学院院长是自己的老友，想去的话可以帮忙办理相关手续，如果想出国继续深造也可以，要不要去？还是算了吧！爸爸好多年都没回国了，好像妈妈也是。
　　空荡荡的房间，三室一厅的房子，记不清多少年了，这个房子的记忆里总是自己一个人。爸爸是个心脑血管类的专家，总是很忙，很少在家，妈妈是个插画师，小有名气。自己的父母可能是最不合适的一对夫妻，还好他们现在又各自在国外有了自己的家庭，终于不再互相折磨了。
　　迷迷糊糊做梦时候，好像听见什么声音，怎么一大早这么吵。不对是电话，拿起来一看蚊子，一接通电话，就听见蚊子大嗓门，立马清醒。
　　“小北啊，今天天儿好，陪我去医院产检吧！”
　　“好啊，你等我，一会就过去。”
　　蚊子叫李雯，是自己的发小，前年嫁给了开砂锅居的老六，怀孕六个月了。到了妇幼，贾北和蚊子进去，产检那里已经坐满了人，俩人找了地儿坐下。
　　蚊子：“小北，有你陪着真好！这么多人，等轮到我都中午了！”
　　贾北笑着：“我可是孩子的干妈，反正我也没事。”
　　蚊子看着贾北，有点欲言又止：“你、你和何晓冰，还有联系吗？”
　　贾北一怔：“啊，没有，怎么好端端的忽然说起他？”
　　蚊子好像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何晓冰和那个千金小姐温婷订婚了，电视上报道了说什么郎才女貌，强强联手，一脸的虚伪，不过就是商业联姻。”
　　贾北有点恍惚：“是吗？”
　　蚊子撇撇嘴，接着说：“三年前，何家公司出事，要不是温婷他爸帮一把，何家早破产了……”
　　“……”
　　贾北从蚊子家出来，回去的路上，何晓冰三个字又出现在脑子里，脑子嗡嗡的，忽然路边一声惊呼，吓了贾北一跳。 “呦，有人摔倒了这是？”
　　“怎么回事儿啊？这谁家老太太啊，有没有人管啊？”
　　“刚才好像被谁撞了一下，可是碰老太太的那人跑了啊！”
　　贾北毕竟以前当过医生，听见这话赶紧过去瞧了一眼，一个衣着平常的老太太侧身闭目歪在地上，身体微微抖动。按住大妈胸口，发现心脏跳得很快，这应该是心脏病发作了，要赶紧送医院要不然很危险。
　　贾北把老太太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彻底昏迷了，直接被送进去抢救，过了一个小时，治疗室的门才打开，老太太身上插满各种管子被推了出来。
　　贾北在坐在病房里的椅子上看着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滴下来，想生命也是这样一点一点的流逝。
　　“我、我这是在哪里？”
　　贾北回过神，发现老太太醒过来了。
　　贾北到了杯水，插了吸管，放到老太太嘴旁边，喝了口水，老太太脑袋清醒些了，哼哼着说：“哎呦……哎呦呦……闺女，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我儿子呢，我儿子，你帮我给我儿子打个电话……”
　　贾北笑笑：“没什么的，您安心养病，您在三中门口摔倒的，您住附近吗？”
　　“我就住在后面的那个小区，三中家属楼，今天出来遛弯，哎，年纪大了，今儿真是谢谢你。”
　　贾北想说些安慰的话，又不知道说什么，随口说道：“我初中是三中念的那，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老太太听了惊奇的说“你以前是三中的学生，你是那届的？”
　　贾北楞了一下，忽然明白了：“您是三中的老师？”
　　老太太笑了，很慈祥：“我叫李桂花，是三中的语文老师，在三中上了十几年的课。”
　　“我是2000届罗老师那个班的”
　　“啊，2000届，那时候我还没调到三中，那你认识韩冬吗？”
　　贾北想了想，记忆里好像没有这个人，便说：“不认识”
　　“哦，韩冬，是我儿子，也是三中2000届的。”
　　贾北想这个世界很大，可这个圈子好小，自己现在一点都不想遇见以前的人，不管认识不认识，还是趁人没来之前走的好，这么想着，就打算告辞。
　　一阵着急的脚步响起病房门打开，一个警察满头大汗地冲进了病房，贾北看见那身制服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只见那人过来就拉住老太太的的手紧紧握着，脸有些发白：“妈，妈！您怎么了……怎么样啊？……”
　　老太太反握住那只手：“我没事，老毛病，哦，你没告诉你爸吧？”
　　“没，我接到电话就赶过来了。”
　　“你爸最近血压高，着急容易犯病”
　　“妈，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忽然晕倒在路上了？”
　　“嗳，我就是吃完晚饭闲得没事儿，出去遛个弯儿，今儿就是突然头晕了，我平常多结实啊，我从来不晕的！……儿子甭担心哈，甭拿今天这个太当回事儿！今儿可得谢谢这个闺女，送我来医院，还陪我一晚上。”
　　老太太的儿子这时才抬起头来看着贾北，好像现在才发现病房里还有一个人，憨笑了一下。
　　“您好，今儿真是谢谢你了，都这么晚了，真是不好意思！”
　　这时老太太插话：“儿子，你仔细看看见过这个闺女没，这个闺女也是三中的，和你一届的？”
　　“啊，这么巧啊，我叫韩冬，十一班的，你是那个班的？”
　　“贾北，一班”
　　贾北看见韩冬明显楞了一下，不过随即就笑这说：“你是贾北，一班的贾北，回回考试都第一。”
　　二
　　韩冬在医院里看着妈妈爬满皱纹的脸，伸手掖了掖了被角，出了楼道，抽了根烟，想了想给施沐晨打了个电话。
　　“冬子，你想我了，这半夜的给人家打电话！”
　　韩冬一身的鸡皮疙瘩，；“想个屁，有事和你说，你猜我今天见着谁了？”
　　韩冬听见电话里打火机叮的一声响，然后施沐晨不紧不慢的声音过来：“谁啊，别告诉我你见了外星人啊，小心我抽你！”
　　“贾北，三中的贾北，我今儿见着贾北了。”
　　“贾北，谁啊？”
　　“三中一班的贾北啊，你那时候不是暗恋她吗？”
　　“兄弟，你确定是贾北，她不是坐牢了吗？你去监狱执勤啦？”
　　“出来了吧！今儿我妈晕倒在路上，是她给送医院来的，她说她是贾北，三中的。”
　　“大妈住院了，咋晕倒了？”
　　“我妈心脏不太好，老毛病。”
　　“那我明天去医院看看大妈。”
　　“嗯，咱哥俩可有些日子没见面了！”
　　“贾北可是我当年的初恋女友，后来听说她找了个富二代，我的那个心都碎了……”
　　韩冬恶寒：“你那是初恋吗，顶多是单恋，人家根本就不认识你。”
　　第二天一大早，施沐晨带这一堆营养品来医院了，打扮的像个花孔雀，整个一娱乐圈的斯文败类。来的时候，韩冬爸韩建国也在，李老师正喝汤，病房里香气四溢，韩建国以前是观景餐厅的厨子，专业的就是专业，连个汤都能整的这么香。
　　李老师拉着施沐晨的手笑着说：“你这孩子，我没事了，明天就出院了，还带这么多东西，真是……”
　　“大妈，我想你了嘛？”能侃爱犯贫，李老师最喜欢这小子了。
　　和李老师一唱一和，把个老太太哄得心情无比舒畅，
　　“是啊，好长时间也没去家里，周末去家里吧，想吃什么让韩冬爸给你做。”
　　韩建国附和道：“小施，周末来家里吃饭，来陪我老头子说说话。”
　　韩冬看着眼前的这个败类，想你们看看清楚，谁才是你们儿子啊？
　　李桂花：“哎，你上学时，认识贾北吗？那闺女长的真好，心肠也好，就她送我来医院的。”
　　施沐晨语塞：“想自己这是说认识那还是不认识？”
　　韩冬笑着看了一眼施沐晨：“当然认识，狮子那时候还喜欢人家，每天早上进校门时，都要看看表扬栏上她的照片。”
　　施沐晨有点尴尬：“她那时候每次考试都考第一名，我是看着那个第一的位置，鞭策自己努力，不是看她的照片。”
　　韩冬挤兑 ：“是吗，怎么没看见你的大名前进啊？”
　　李老师虽然退休了，毕竟是老师：“别说小施，你上学那时候成绩还不如小施，你考试都考不及格，要不是体育特招，你也上不了公安大学，现在也当不了警察，小施可是凭真本事参加的高考，考上的本科，你那？”
　　施沐晨得意的瞥了韩冬一下，让你揭我老底。
　　韩建国看老伴的情绪有点激动，转移话题：“我说冬子，这次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更何况你们还是同学，听见没有？”
　　韩冬忙应道：“知道了，我会好好谢谢人家。”

　　出了医院，施沐晨点上了一颗烟：“哎，我说，你见过贾北了，她现在咋样？”
　　韩冬跳跳眉毛：“咋滴，你对她还不死心？”
　　“说什么，那时候小不懂事吗，再说了她可是我青涩青春里最美好的记忆，是我情窦初开的见证，那时候，可真是单纯，就像……”
　　韩冬一听忙打断他的伤感：“你，还单纯，知道单纯两字咋写吗？
　　施沐晨正色道：“说正经的，你能约她出来见面吗？你爸妈不是让你好好谢谢人家吗？”
　　韩冬：“这周末，我想请她吃顿饭。”
　　“到时候通知我啊，我想看看她，祭奠一下我已逝的青春！”说着施沐晨挥挥手，走远了。
　　三
　　不知是那天在医院蚊子提到何晓冰，还是昨晚没睡好，贾北早上起来恍惚中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出门的时候，发现街对面停着一辆奥迪，果不其然，有个人从车里出来—何晓冰。
　　何晓冰还是像以前一样俊秀，只是多了点冷淡，冷淡中带着点疏离，反而显出一点贵气。
　　何晓冰看着贾北良久：“上车吧！”
　　去的地方是在一家茶舍，环境不错。
　　“小北，我不知道你出来了？”何晓冰喝了口茶。
　　“减了两年刑”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贾北不知道说什么，一阵沉默，何晓冰拿出一个文件。
　　“你看一下，这是人民医院的材料，虽然比不上你原来的医院，但在市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有一个实习医生的名额，你去了可以边学习边适应。”
　　“没必要，我说你没必要这么做，你不必为了当年的事补偿我。”贾北看着那几页纸。
　　“小北，我不是要补偿你，什么也补偿不了你的三年时光，我只不过想这样做。”

　　贾北对现在的何晓冰感到陌生，而记忆里的何晓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那个时候何晓冰很年轻，很爱笑、很爱说话，偶尔逃逃课，会在操场上跟男生们打篮球。
　　他们交往过，相爱过，曾经认真打算要天长地久过。

　　“晓冰，我实习顺利通过了，我现在正式是一名合格的外科医生了！”
　　“哦，贾医生，那今晚是否赏光和区区在下吃顿晚饭？”
　　“本医生今儿高兴，准了！”
　　贾北看着电视里的八点档，随口说现在电视真没新意，一谈恋爱就去丽江。
　　“嗯，我们也去吧！”
　　他们拉着手在长长的木板路上兴奋地跑着，头发微微飞扬，何晓冰不时回头笑，他们还在手工作坊里做了两件印着两人名字的T恤。
　　依稀有还有声音回荡在自己的耳边：“小北，你的名字正在我胸口。”
　　“这个图案这么奇怪，谁能看出写的什么。”
　　两件T恤，他们两个一人一件，每人的胸口印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从丽江回去当晚开始刮台风，整个天都沉下来了，
　　“小北，有点事，我要马山回去”
　　“这么晚了，外面风这么大。”
　　“公司出事了！”
　　“路上小心，慢点开！”
　　那晚半夜，贾北的手机终于响了。
　　“晓冰，你到了，没事吧，公司出了什么事？”
　　在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晓冰，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你会怎样？”
　　“什么怎样，你离开我？”
　　“小北，再见，晚安！”
　　“晚安，明天见！”

　　“贾北，你和一宗驾车肇事逃逸案有关，我们需要你协助调查。”
　　“你昨天晚上在哪里，在干什么？”
　　“我、我在家，在睡觉”
　　“谁能证明，车牌XXXXXX的车，是你的车吧？我们在离事故地点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你的车。”
　　“这是监控录像拍的画面，你看看开车的人是不是你？”
　　贾北看着那有点模糊的照片，照片上的车是自己的那辆甲壳虫，开车的人戴着贝雷帽，看不清楚脸，穿着一件简单的T恤，依稀可以看见T恤上的图案是红色的。
　　坐上警车的时候，贾北想起何晓冰昨天晚上最后的话：
　　他说：“小北，再见，晚安！”
　　他忘了和自己说明天见。
　　那辆甲壳虫还是自己在18岁时，妈妈送给自己的礼物，没过多久，妈妈告诉自己她和一个开车行的美国人结婚了。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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