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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像
胡铮阳第一次见到祁跃的时候是16岁,那一年,祁跃21岁,已经是国家队的主力门将,频频出现在国内外各种小组赛和友谊赛上。
胡铮阳到现在都忘不了自己第一眼见到祁跃时的感觉,电视屏幕里,那个球场上的少年,踌躇满志,神采飞扬,甚至会离开本该自己专心守护的球门区,用双脚硬生生地从对方前锋脚下抢过球来,再一个大脚,开到对方前场。
这是一个平庸的时代,胡铮阳想,这是一个不平庸的人。
高二的胡铮阳生活在一个小城市里,读着重点中学,她能想到的唯一能拉近自己和自己偶像祁跃距离的方法,就是好好读书,考到祁跃所在的致远队的那个大城市去,毕业后当一名足球记者。
她知道,她要的是有一天能走到祁跃面前,微笑地向他伸出手,告诉他,嗨,你好,我叫胡铮阳。而不是湮没在球场边茫茫的人海里,把自己的脸涂成他队服的颜色,痴狂地摇着手里的小旗子,吹着喇叭,高喊着祁跃,祁跃!
于是,一年后,她考进了亦城最好的大学的新闻系。又过了三年,她真的站在了祁跃比赛的赛场边,离祁跃很近很近。
雨很大,雨帘模糊着眼前的一切,胡铮阳不时抬眼向球场边的大屏幕望去,这个时候她才知道,离得近,并不一定就能看得清。
大雨中,祁跃扑出了对方前锋一个志在必得的射门,当祁跃抱着球,满身泥泞地从草坪上爬起来的时候,主场的球迷们沸腾了,他们欢呼雀跃,喊声雷动,抱成一团,庆祝致远队在最后关头保住了胜利的果实。
胡铮阳也不禁激动得双手微微地颤抖,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真正的球迷,但她知道,这就是热血,这就是青春,无论是当下的,还是曾经拥有的,这一刻,都在球场上空飞扬。
赛后,胡铮阳满心欢喜地来到新闻发布会会场,却发现祁跃这个致远队的大功臣压根就没有到场。台上,致远队的教练,那个会说一口流利中文的匈牙利老头正在滔滔不绝地发表胜利感言,一旁沉默地坐着致远队的头号射手谭泽。
罢了。胡铮阳暗暗叹了口气,决定集中精神,好好准备自己第一次的现场提问。
刚在手里的笔记本上写下几行字,胡铮阳就觉得眼前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了下来,抬起头,只见前排一个美丽得晃眼的女孩正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罢了罢了。胡铮阳再次暗暗叹了口气,合上了手里的笔记本。
亦城球报是亦城发行量最大的体育报刊之一,但是按照胡铮阳的能力,本可以直接保研或者进亦城电视台实习,谁也没想到她居然会选了亦城球报这么个二流报社去当体育记者。
用在班里被胡铮阳的成绩压迫了整整三年的孟晓舒的话来说,“我这三年白和你竞争了,胡铮阳!”
孟晓舒是那种放在哪里都很夺目的女孩,漂亮,聪明,气场强大,胡铮阳一直觉得让孟晓舒去做幕后工作简直是浪费了,孟晓舒却总是一边描画着精致的妆容,一边一脸不屑地说,“我才不会靠脸吃饭呢,胡铮阳!”
孟晓舒的美丽,是绽放给自己看的。胡铮阳相信,就算有一天,孟晓舒爱上了一个男人,也永远不会为他低到尘埃里去。
她们从来都不是好闺蜜,胡铮阳嫉妒孟晓舒的美貌,孟晓舒嫉妒胡铮阳的大脑。但是她们从来也不是仇家,因为那一点少女共同的骄傲,她们甚至一直惺惺相惜。
就像胡铮阳一点都不意外地看到孟晓舒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意外地听到孟晓舒俯在自己耳边说,“我就是来看看你在学校里哄老师们的那一套,在社会上还管不管用呢,胡铮阳!”
甚至就连孟晓舒说完后露出的那个无比真诚的笑容,都让胡铮阳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同寝室三年,她们都已经对彼此足够了解。
孟晓舒的实习单位是亦城电视台,一到电视台,孟晓舒便凭自己的能力在一档社会热点栏目里当上了出镜记者。虽然孟晓舒对“花瓶”两个字深恶痛绝,但是身为一个女性,除非长得惨不忍睹,谁能直接忽略那张脸去透视灵魂深处呢?
孟晓舒不是没有为此苦恼过,但是胡铮阳对她的苦恼只是嗤之以鼻,“孟晓舒,你看一个男人难道只看下半身?”
孟晓舒一下子红了脸,跳起来去打胡铮阳,胡铮阳在孟晓舒赶到之前,抱着厚厚一本俄国小说一步不差地走出寝室,并且直接把门甩到了孟晓舒脸上。
孟晓舒大叫:“你敢毁我的容,胡铮阳!”
胡铮阳一笑:“孟晓舒,我是在帮助你直达灵魂。”
新闻发布会现场乍现孟晓舒这么个大美人,一众男记们简直暗潮汹涌,注意力立刻从台上转移到台下。就连那个匈牙利老头子都注意到了孟晓舒,直接把话筒扔给了谭泽,走到台下一屁股坐在孟晓舒旁边,笑吟吟地和孟晓舒预约起了独家专访。
幸亏孟晓舒只是客串跑一回体育线,否则在这个阳盛阴衰的圈子里,绝对是个祸水级的人物。
这里不是校园,没有人会注意你力透纸背的文采飞扬,胡铮阳想,对大多数人来说,聪明与否或许真的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遇到那个欣赏你的人,和对上那个欣赏你的人的胃口。
对男人这样的视觉动物来说,恐怕确实没有什么比自带一张光彩照人的脸更合胃口的了。
从这个角度而言,不想当花瓶的孟晓舒和当不了花瓶的胡铮阳同样悲哀。
悲哀的胡铮阳想起当年自己和孟晓舒的玩笑,于是刻意忽略身边起伏的暗流,只把注意力投向台上的谭泽,并且刻意把自己的目光投在谭泽的颈部以下。一看之下胡铮阳不禁更加重了一层悲哀,原来这个男人光看脖子都这么好看。
其实伪球迷胡铮阳除了祁跃以外,根本记不住几个球员的长相。中外足坛的发展史,重大赛事和经典进球都是她照着资料死记硬背的。直到胡铮阳的目光无意识地从谭泽的颈部游移到他的胸口的时候,她才恍然发觉,原来祁跃不在的时候,她根本连向旁人提问的欲望都没有。
她不是因为足球才热爱这份工作,她谋这份工作,甚至学这个专业的动力就只在于祁跃,然而第一次正式采访,祁跃就没有露面,胡铮阳茫然了。
胡铮阳从万里神游中游回来的时候,发现满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而且眼神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胡铮阳只好像个作弊的中学生一样,轻轻踢了踢前面孟晓舒的凳子。孟晓舒还真是很配合地丢过来一个揉成一团的小纸条,只不过动作幅度之大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明目张胆。
胡铮阳用眼角环顾四周,只见众人的目光分毫不差地落在自己面前的纸条上,于是只好厚着脸皮打开纸条。
纸条上只有几个字:你来干嘛的。
胡铮阳一脸茫然地看看孟晓舒,只见孟晓舒的眼角瞟向台上的谭泽。胡铮阳反应过来,目光抬高几寸,回到谭泽的颈上,举了举手里的录音笔,努力朝谭泽颈部的方向露出一个不太职业的微笑。
胡铮阳如果把目光再抬高几寸,就能看到谭泽的脸都绿成了什么样子了。
公允地说,谭泽在致远队的形象和气质都是一流的。八分之一混血儿的出身,让他的白皙朗阔的外貌上又多了几分欧化的立体感,再加上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语,如果有一天不踢球,想当个超模或者演艺明星什么的想必也是信手拈来。根据致远队球迷会官方统计数据表明,致远队的女球迷,百分之九十都是冲着谭泽来的,只怕哪天谭泽发挥失常把球踢进了自家球门,她们都会毫不犹豫异口同声地流着口水说,哇,帅!
这个颜值超高、球技超强的偶像派实力球星谭泽,在顶风冒雨、摸爬滚打地拿下了一场关键性的比赛胜利之后,先是被一个迟到的美艳女记者抢了风头,接着又被一个眼生的普通小记者当电线杆瞅了半天,于是终于忍不住发了飙。
如果现在胡铮阳把录音笔倒回去听一听,就能听到刚才谭泽敲着桌子,振聋发聩的那一声怒喝:“你来干嘛的?!——”
就差没拿一根粉笔直接扔过来了。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胡铮阳决定还是要体谅谭泽。毕竟球星也有学生时代,也有被粉笔板擦砸过的经历。
人嘛,有一点心理创伤总是难免的。
胡铮阳在心里给谭泽,顺带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走下来之后,便继续心安理得地拿谭泽的颈部当电线杆开始发呆,思考自己的职业与人生等诸般大事。
虽然在谭泽看来,胡铮阳那种仿佛在他身上寻找牛皮癣小广告的眼神简直是他出道以来受过的最大的侮辱,可是胡铮阳只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默默地想:“我真的不是来听你说话的呀。”
鉴于谭泽周身散发出来的各种浓烈的不爽,胡铮阳很识趣地闭紧了嘴巴专心发呆,一个问题都没有提。孟晓舒不负众望地去狗仔了一下大帅哥的私人生活,结果却只换来谭泽冷冰冰的四个字:“无可奉告。”
看到谭泽连美女的面子都驳,胡铮阳忍不住在心里又加重了一层腹诽:“装酷! ”
看看时间差不多,主持人宣布新闻发布会结束。胡铮阳准备收拾东西走人,却听到台上一个冷冷的声音:“你是哪个报社的?”
胡铮阳在脑子里过着采访稿的提纲,不意又看到众人投来的目光,这才意识到今天真是有多倒霉被谭泽给盯上了。
胡铮阳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举起自己的采访证,朝台上一扬:“我是亦城球报的实习记者。”
谭泽冷笑:“实习记者。”
胡铮阳懒得再往下应,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起身就往外走。
谭泽叫住胡铮阳:“你等一下。。”
胡铮阳无奈地停下脚步。下午还有份兼职,看样子铁定是要迟到了。
谁也没想到一向自恋又少言的谭泽今天居然会对一个小小的实习记者这么感兴趣,一众记者都停下来看热闹。
谭泽从台上走下来,慢悠悠地踱到胡铮阳面前,拿起胡铮阳挂在脖子上的胸卡看了看,眯起一双闪亮的眼,目光却始终没有落在胡铮阳脸上。
“胡铮阳,你今天还没有问过我问题。”
胡铮阳看看捏着自己胸卡的那只白皙有力的手,抬起头,第一次看向谭泽的脸庞,悠悠地浮起一个无害的笑。
“我问了,你就会回答吗?”
谭泽也抬起头,对上胡铮阳的视线,轻轻一笑:“你不妨问问看。”
胡铮阳点头,一手拿回自己的胸卡,一手已经把录音笔举到了谭泽面前:“请问谭泽,传闻你射门的水准和你起伏的情绪一样变幻莫测,请问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谭泽的轻笑还没有来得及收回,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这个问题,捋直说了就是,谭泽你对你自己发挥不稳定怎么看。
混了十来年,遇到过打脸的,没遇到过实习记者来打脸的。
谭泽觉得自己的脸都在抽抽了。
胡铮阳保持着脸上又职业了几分的笑容,收起录音笔,不再多看谭泽一眼,转身离开。
只留下谭泽和一众老江湖的记者们目瞪口呆地望着她的背影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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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过了狗血和滥情的年纪,第一次写文,娱己多过娱人,更多的是为自己留下一点少年时的梦想和憧憬。
很多地方,写得都不合时下的规矩,没有一见钟情,没有傻白甜宠,没有霸道总裁,没有虐恋情深。
没有一出又一出的计谋,没有一场又一场的争斗,只是想写一段平淡如水又拗不过的人生,慢慢地走近,慢慢地相知,慢慢地相恋,慢慢地相许。
人生如戏,不是每一出戏都会精彩,但是每一出戏都值得谢幕时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