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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1.
镇子里的人都不喜欢我父亲,于是连带着也不喜欢我。
这种不喜是非常明显的,当我还年幼时,便能从和我一起上学的同班同学身上窥见几分。
可他们也是尊敬我父亲的。
尊敬和厌恶相交在一起,使得他们在平日里能勉强对我父亲摆出友好的嘴脸,因为这样或许能在百年以后,他们可以获得更好的待遇。
我的父亲,是一名入殓师。
说白了,就是专门为死人化妆的人。我父亲拥有祖上传下来的功夫,不管怎样的尸体,哪怕脸都烂了,他也能画回原状,不仅如此,他还能让尸体恢复生前的红润脸色,使其看起来便如活人一般沉睡着,只是永远也不会醒来。
这份工作自然是不讨喜的,却也是讨喜的,只是大多数时候,都没有愿意去接触父亲这样的人罢了。
2.
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总是做着一个梦。
父亲以一个虔诚的姿势,站在一个女人的前方,女人是躺着的,父亲是站着的,他低着头看着那个女人,用一种最虔诚的目光,缓缓低头往女人的额头上献上一个圣洁的吻。
女人穿着纱白的裙子,面容红润而祥和,双手交握放在肚子上,肚子微微隆起,长长的头发散落在敛尸台上,犹如睡着了一般。
我常以为这是一个梦,但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从门缝中窥见他对另一具化好妆的年轻女尸做了一个相同的动作,我就意识到,这并不只是一个梦,而是父亲对她们的喜爱之情。
这或许是正常的,又或许是不正常,因为这并不属于我可以分辨的范畴。
3.
初上学时,学校里的人都不愿意和我多说一句话,除了必要的某些时刻。
他们有人会称呼我为“没妈的孩子”,因为他们没有见过我母亲,甚至于连我的父亲他们也没能多看一眼。
也许这得益于他们的父母,大概也是给他们灌输了不可以和入殓师的孩子一起玩的思想。
我觉得他们很可笑,每个人当然都是有母亲的,没有母亲哪来的自己,只是当时的我虽然是这么想,却还是忍不住跑回家,问当时正低头认真给尸体化妆的父亲:“我的妈妈呢?为什么我没有见过?”
他微微抬起头,他的脸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苍白的吓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你当然见过。”
“那她现在在哪里?”我理所当然地雀跃起来。
“死了。估计尸体早就烂了吧。”他漫不经心地说道,重新低下头去工作。
大抵他永远也不知道,这对于一个从未见过母亲,在心里偷偷幻想过母亲样子的孩子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打击。
我以为我的母亲应该是梦里那个女人一样的,面容清秀,有着长长的头发和纱白的裙子,安静而恬美。
可他却说,
“尸体都烂了。”
4.
我常觉得,我和父亲长的并不相像,除了那同样苍白的堪称骇人的脸色,这是因为常年呆在昏暗的、不见阳光的屋子里造成的。
既然我们长得并不相像,我为什么要叫他父亲呢?
或许我长得更像母亲?
我总会疑惑这一点,但我并不会愚蠢到去问他这个问题。
虽然总是叫着他父亲,可我至今仍然不知道他到底几岁了,他的脸上没有皱纹,大抵是因为他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可以用来牵扯面部的肌肉,手也因为总是给尸体涂抹那些药霜而白净细嫩,乍一看像女人的手,只是骨节异常分明。
他似乎比我大很多,又似乎不比我大很多。
大多数时候,我都是怕他的,也许是因为他不苟言笑的脸和不愿意对我说太多话。
他并不喜欢我,但他偶尔也会看着我,发出不易察觉的轻声叹息:“你长得也不像你母亲…不,或许也还是有一点像的。”
这么说着,他又会愣愣地看我好半晌,嘟囔道:“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
最美的…?
5.
我家是不吃荤腥的。
小孩子是没有选择的权利的,只能跟随大人的意愿。
因为我的父亲不吃荤腥,所以我也不吃荤腥,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因为并没有尝过荤腥的滋味,所以我并不觉得单单吃素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这就是小孩子的优点。
大约是不吃荤腥的缘故,我总能看到一些我并不应该看到的东西,而我从未意识到过这一点,当然,父亲也没有。
直到某天,我告诉父亲,站在他身边的老太太非常满意父亲给她画的敛妆,让我代她对父亲说声感谢时,父亲才意识到我看到了什么。
于是饭桌上就出现了荤腥,这么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我才意识到我再也看不到父亲给尸体化妆时站在他身边的“人”了,这还是让我有一点失望的。
后来,我忍不住想,会不会,我是见过我母亲的灵魂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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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看到对面楼晒被子,暗红带白花……
我第一反应居然是晒人皮…
脑补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