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蚀

　　“蚀花，开放在腐烂土地里的颓靡花朵。”
　　__《蚀花录.往事卷》

　　头好疼，像要裂开了一样。
　　我缓缓的睁开眼睛。
　　“啊！”
　　刺眼的阳光让我不禁用手背挡住眼睛，缓缓适应这刺目的阳光。湛蓝的天空如盖，白云如鱼鳞一般，四周是连绵不断的山脉，或许是秋天，草木都有些枯黄。微微有簌簌的风吹动的声音，伴随着我的耳鸣，一直在耳边嗡嗡作响。阳光下落，亮晃晃的，似乎可以在地上看见跳跃的光斑。阳光的热度让我感到有些晕眩。大脑很疼，有些透不过气来，就好像有人把我的头狠狠的按进水里。
　　呼吸困难，太阳穴附近保持着锯齿般的钝痛。耳朵里仿佛灌了水，摇晃着重重的钝响。
　　好难受…
　　我缓缓的调整着呼吸，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四肢才有了感觉。我将手撑在后面，勉强想让自己坐起来，手臂酸软没有一点力气。全身就像被打散后再拼起来的，手不是手，腿不是腿。
　　我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是哪？
　　不，或者问，我是谁？
　　啊，好疼啊…
　　我试着平复自己紊乱的心跳，慢慢的放缓呼吸，使自己放松下来，让思维回到自己的脑海。晕眩使我看周围的空气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大脑更是苍白。
　　不要慌乱，慢慢的想，厘清眼前的一切。我出现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四周除了裸露的土地就是即将枯萎的杂草。我不知道我在哪，我更不知道我是谁。对，我是谁？为什么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为什么我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
　　“啊！！！！”
　　头像要爆开一样，剧烈的疼痛使我全身痉挛，控制不住的抱着自己的头，只能靠狠狠的按压来减轻一点痛苦感。我是谁？这是哪？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好疼，好疼啊，我受不了了，我快受不了了，头就要爆炸了。
　　豆大的汗一滴一滴的落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衣服都湿透了，氤氲的冒着热气。好久，我才缓过气来。眼前的黑雾一点点的离散。
　　我翻过身，跪趴在地上，手撑在地上，一个膝盖为支点着力，慢慢的撑着另一条腿踉跄的站了起来。
　　我不敢再想，尽量使自己的大脑放空。我不敢保证我能在经受一次那种撕心裂肺的剧痛。如果我能找到一个人，或者找到这里的居民，也许他们知道我是谁，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我原本躺着的地方应该是一条小路，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山涧，而另一边，到前方错落的几棵树哪里就断了，那里应该是条河，我能依稀的听见淙淙的水流声。先去洗把脸吧。我踉跄着朝小河的那边走去。
　　水很清澈，也很冰凉。当我把手伸进去时，整个人都颤了一下。身上的热气都随着指尖顺着水流流下。脸上都是污泥，头发也结成一块一块的。我捧着水将脸洗干净，水滴答滴答的落到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荡荡漾漾的倒映着一个人的脸。
　　微卷的头发乱七八糟的耷拉在棱角分明的脸上，浓黑的眉眼，睫毛很长，眼睛里有掩不住的迷茫。
　　这个人，是我吗？
　　为什么，我感觉如此陌生？
　　我摸着我的脸，从额头一直到下巴，它们都是那么的自然。
　　太阳在河流的一边，水岸边的柳树倒映在水里的影子很小，现在，应该是巳时。太阳还不是很毒辣。
　　粼粼的水光晃的人眼睛疼，我一边清洗着身上的淤泥，一边打量着四周。
　　柳条轻轻的晃悠，风吹水面惊起微微的波澜。鸟儿掠过水面极速的朝远方飞去，天空很澄澈，天边的流云缓缓的朝着一边移动。如果不是全身尖锐的疼痛，我想我现在还可以惬意的在草地上躺一躺。
　　“咝…”我一把握住左手手腕，那里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火辣辣的疼。不过只是一瞬，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好像也没什么伤口，我打量了一下。咦，这是颗痣吗？在我手腕上面，有一颗隐匿在皮肤下，淡红色的痣。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从我身后传来。
　　“谁！”我一惊，急忙站了起来，站的太急，大脑缺氧，差点一头栽进了水里。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听到呼呼的破风声，一条鞭子哗的一下缠住了我的腰，把我拉了回来。一只手在背后抓着我的衣领试图让我转过身去。
　　“苏木！”
　　什么？我想我有点贫血，耳朵嗡嗡的，眼睛一片黑。感觉好像在半空中打了个转，被人生生翻了过来。等我好不容易睁开眼，就看见眼前的一张急切的脸庞，不过这张脸在我还没有回过神之前就瞬间变了脸色，一把将我推了出去。
　　幸好这次我有了意识，向后踉跄了几步立即站住了，不然又要掉进水里了。
　　“咳咳咳，你，你干什么…”
　　我弯着腰顺了口气，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眼前的这个人。
　　只见那个人骑在马上，手上擎着一条红艳的鞭子。居高临下的睨视着我。他的头发很长，凌乱的披在身上，飞扬跋扈的英挺剑眉，凛冽乌黑的眼睛和紧抿的嘴唇，桀骜冷笑的样子带着血气，浑身上下透露着不可侵犯的冷漠气息。
　　“你是谁？”
　　他仰起头，不屑的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眼神，好像我只是一条卑微的爬虫。
　　有意思，我还想知道我是谁呢。我坦然的直视他的眼睛，很奇怪，他看起来并不是善茬，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我并不怕他。
　　“不知道。”
　　“呵，不知道？”他眼神一凛，冷冷的一笑“那这样，你就知道了吧。”
　　鞭子像蛇一样狠狠的向我抽了过来，“啪”的一下就落在了我的肩膀上，疼的我一缩，倒吸了一口凉气，居然使了那么大的劲，衣服一下子散开了，露出肩膀上紫淤的鞭痕，肿的很高。他突然就坐直了，眼睛一沉——
　　“乌古瓦的杂碎。”
　　他轻蔑的撇了撇嘴，看了我一眼，两腿一夹，鞭子“啪”的一下抽在马背上，瞬间就跑去了好远。
　　那眼神，让我感觉自己已经不只是低等卑微的爬虫了，而是夹杂着厌恶和轻视，更加碍眼存在。
　　“咝...好疼啊…”我揉了揉肩膀。看着那个人远去的背影。真是莫名其妙，无缘无故的打我不说，还这般的轻视我。不过话说回来，乌古瓦是什么？
　　刚刚那个人到底看到了什么，会吐出一句乌古瓦的杂碎出来？我看着露出的肩膀，除了鞭痕外，什么都没有。
　　“在想什么呢？”
　　突然有几滴水泼在脸上，凉的我一颤，便听到一阵咯咯的笑声。
　　转身一看，是一个穿着明黄色衣衫的女孩，正抱着水罐，捂着嘴，眯着眼睛望着我。
　　“我当你去哪了，原来在这里。让我找了好久。”
　　我楞了一下，不仅因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孩，更因为她的这句话。
　　“你找我？你，认识我？”
　　“我怎么会认识你，”她的样子看起来很奇怪“天没亮的时候我去河边打水，看到你躺在河边，身体一半都泡在水里，怎么摇也要不醒，就把你拖了上来，要不是你太重，我就把你拖到乌爹那里去。”她突然嘟起嘴，瞪圆了眼睛，凑了过来“怎么，你都不记得了。”
　　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尘不染，离得太近让我有点不习惯。我低下头，躲过她探寻的眼光。
　　“嗯。”
　　“咦，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嗯。”
　　“那就是说，你什么都不记得呢？”她的样子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脸的兴奋和好奇。这让我有些不舒服。
　　“......你知道这里是哪吗？”我望着四周的山峦，起风了，山间的树林摇晃，沙沙作响。她顺着我的眼光望过去，眼睛闪了闪。
　　“这里是五加，曾经是游牧民族的天堂。”
　　“哦，是么。”
　　五加，是什么…这个名字，我没有一点印象…
　　她蹲下身，将抱在怀里的水罐按进水里取水。我也跟着蹲下身，太阳已经偏到小河另一边去了。河水被晒得有些温热，我掬起一捧水，很快的就从指缝间流泻出去了，粼粼的水光让人有点晕，不知今夕是和夕。一滴水顺着手腕流到了手臂上，流过那颗淡淡的痣上面。在阳光下面，那颗痣就像颗红点。
　　“今天是什么时候？”
　　“戊申年九月庚午 。哎，对了，我叫百枝，你看你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干脆我跟你取一个吧，”百枝热切的说道“嗯，我是在柯黎勒河把你捡到的，就叫你柯黎勒吧。唔…我想想，要不就叫柯黎吧。”
　　“哦，好...”
　　我看着河对岸的天空。脑中一片茫然。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那都不是我。现在是戊申年九月庚午未时，我醒来的第一天，却发现不知道自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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