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木春华

　　无恋爱，不年轻。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热哀于做梦，梦想考一所名牌大学，找一份体面的工作，邂逅一段不凡的爱情。我是这样，何小悠亦如此。
　　我叫林晚，小悠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同学、闺密。我们性格爱好各异，却也有不少的共同点，比如，都是家里的独生女，同一年出生，都是左撇子，都爱麻辣重口味。
　　当然，梦想终归是不切实际的梦，高中毕业后，我们谁也没考上名牌大学，她进了护士学校，我则被一所普通财经学院录取。
　　二十岁那年，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我上大四，小悠从护士学校毕业，分配到本市一家小医院，戴上并不漂亮的护士帽，开始她的职业人生。因为医院小，病人少，她工作也轻松，有时候会闲得心里发慌。
　　那个年代，互联网刚兴起，手机还属奢侈品，能够打发时间的，除了电视就是广播。电视节目乏善可陈，琼瑶式言情剧当道，看一遍不想再看第二遍，就只剩下一个松下随身听不离左右。
　　小悠喜欢听调频电台，各种榜单金曲，午夜鬼故事，生日点歌祝福，还有老土的书信交友。听得多了，一颗年轻寂寞的心也蠢蠢欲动。
　　心动了自然就会付诸行动，她给电台寄去了交友信，很快，回信一封接一封四面飞来，大部分写得像介绍信，看得她兴味索然，直到最后一封，优美的字迹和文采让她眼前一亮。
　　他叫刘晨柯，是个警察，小悠把他的照片拿给我看，问我：“帅不帅？”
　　这是一张身份照，可以清晰地展示正面形象，照片里的人穿着警服，眉目俊朗，鼻型挺括，逼人的帅气，只是嘴角一抹随意带出的笑，给人落拓不羁的感觉。
　　“你不会是想见他吧？”我知道她并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这也太不靠谱了，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
　　大概因为我生活在象牙塔，住的六人宿舍，和上百学生一起上大课，校园里哪个角落都能看见青葱男女，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都难，恨不得能一个人寂寞寂寞，所以对书信交友嗤之以鼻，也不抱好感。简单的通通信，聊聊人生、理想什么的，作为闲暇时的消遣还行，但真要见面，进一步发展，我觉得不妥。
　　可小悠已经对这个警察动了心，“你陪我去见他，明天。”
　　小悠长得很漂亮，是那种明艳照人的美，如果我没记错，从初中开始，就有不少男生追她，同学中，有一个叫梁俊超的，一直喜欢她，巧的是现在和她在一个医院上班，对她就更是紧追不舍了，鞍前马后，极尽殷勤能事，买早点，送鲜花，早晚接送，小悠上夜班他全程作陪，熬一整宿再接着上他自己的班，除了嘴笨点，不会甜言蜜语，几乎无可挑剔，追爱追到这地步，如此用心体贴，我听着都感动了，可还是没能俘获小悠一颗芳心。
　　“那梁俊超呢？你打算怎么办？”我没见过梁俊超，却打心眼里同情他。
　　“什么怎么办，我又不喜欢他。”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我真是杞人忧天。
　　第二天，我请假弃课陪小悠赴约。
　　约在四喜路的动物园门口，这里位置较为偏僻，不是周末，小孩子都去上学，游客少，没那么拥挤嘈杂，便于互相辨认。选在这里见面，不用问我也知道这是小悠的主意，因为刘柯没见过她的相片。
　　标志物是一份昨天的晨报，握在小悠手上，她兴奋而紧张地左右顾盼。这样的见面方式让我想起电视剧里地下党之间的接头，有点奇怪，倒也趣味横生。我忍住笑，安慰小悠， “放松点，你们是笔友，有什么可紧张的。”
　　小悠不停看手表，已经过了约定时间一个小时，都快到午饭时间，仍旧不见刘警司的踪影。我早就等得不耐烦，“你看，我说不靠谱吧。”
　　我下午还上课，准备走人，她不依，“再等等吧，说不定有什么事耽误了。”
　　看她一脸期盼，我只好陪着她等。
　　一群小孩嘻嘻哈哈从路上跑过来，撞在我们身上，踩到了小悠的脚，鞋带松了，她把报纸递给我，弯下腰去系鞋带。
　　我们都没注意到，一个穿警服的高个子男人已经走到身旁，向我伸出手，说：“你好，我是刘柯。”
　　他走得很快，清隽的嗓音，夹带着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我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把我认成小悠了。
　　“我不是，她才是。”我赶紧把报纸塞给小悠。
　　刘柯的手停在半空，进退两难，小悠及时伸手握住，才算化解认错人的尴尬。
　　“这是林晚，我好朋友。”小悠为我们介绍。
　　刘柯再次伸出手，嘴角浮现笑意，“你好。”我用手指头和他握了握，直言道：“你迟到了。”
　　“不好意思，我在上班，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溜出来的，一会儿还要回去。”
　　“既然没时间，为什么要约在今天？”或许是等太久，我腿都站酸了，说话也毫不客气。
　　刘柯似乎难于启齿，看看小悠，“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
　　小悠和我对看一眼，“你说吧。”
　　“其实，跟你通信的，不是我，是我一个同事，他今天才跟我说见面的事，所以......”
　　“所以，他是在恶作剧，是吗？真是太过份了。”我愤愤不平，“我就说什么书信交友，是天下最不可信的事，简直就是一场闹剧。”
　　小悠却很沉着，看着刘柯，“怎么办呢？我可是认真的。”

　　刘柯目光在小悠脸上转了一圈，笑意加深，“你的意思，是要我弄假成真吗？”似在调侃，又像是嘲弄。
　　小悠未置可否，慢悠悠从包里掏出纸笔，在记事本上写下一串数字，我探头一看，是她家的电话，她撕下纸条递给刘柯，“今天你忙，我就不耽搁了，有时间再联系。”
　　刘柯接了纸条，点头应允，转身要走，我叫住他，“你就这么走了？礼尚往来，不懂吗？”
　　他回头，笑意消失，“我住的集体宿舍，房间里没电话。”
　　变脸变得真快，“办公室呢？总该有吧。”我本来不是个多事的人，但一看见他穿警服就特别不顺眼。
　　我和警察虽然从未有过交集，但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莫名地讨厌警察，不管他长得有多好看，在我眼里都像是披着制服的狼。何况还对小悠唱了这么一出李代桃僵的戏，不负责任，玩世不恭，让我对警察的印象一坏到底。
　　刘柯应该也不高兴了，他没再理我，只对小悠说：“我会跟你联系的。”然后，冷冷的眼神看我一眼就拂袖而去。
　　呵，好没风度的男人，我在刘柯给我的印象名片上，又加上一笔贬义的注脚。
　　“小悠，你看上他了？”我不明白小悠到底看上刘柯哪一点，长相？可梁俊超长得也不差啊，她那么主动，看刘柯那傲慢的样子，电话号码都不肯透露，说不定压根就不想和她再联系。
　　小悠白我一眼，“你怎么念念不忘梁俊超啊，是不是对他有意思，要不要我把他介绍给你？”
　　我举白旗，“好，好，我再也不提他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