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守陵人
入目皆是白。
雪还在下。
不归崖上的厚厚积雪似乎有淹没整片山林的势头,大雪下了整整一个冬季,漫天翻飞的雪花像极了二丫跟我说的书中描述的梨花,她是怎么说的来着,对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诚然我并未见过梨花是什么样子,但二丫的爹是山下村子里唯一的教书先生,二丫爹教的总该不会错的,想必那梨花,也是真真极美了。
我往回缩了缩脖子,风夹着雪花钻进我的衣领,冷得我一哆嗦。
屋子里点着壁炉,将空气烤的干燥温暖。南南端坐在壁炉旁的蒲团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虽然她每每跟我强调那是在打坐修行,但我觉得我跟她生活了那么多年,了解得也足够透彻,她必然是早已睡着了,但又怕她不端正修行的样子被我学了来,以后不好教导我,硬是脸红脖子粗地强调她是在打坐冥想。嗯,好吧。
我悄悄从怀里摸出一面小铜镜,往镜面哈了几口气,又用袖口仔细擦了一遍。镜子显出模糊的人影,我照了照,不甚满意,翻身从软榻底下摸出一支铜钗,就着自己的羊角辫插进发里,晃了晃脑袋,钗上的流苏噼里啪啦地抽在了我脸上,冰凉而厚重,我便咯咯笑了起来。
南南在背后嗤了我一句,“你再怎么扑腾,也不如山脚下那二丫好看。”
我闷闷地拔下铜钗,塞进了枕头底下。南南真是太擅长如何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徒添伤口,完了还能笑嘻嘻地撒把盐。
南南是我师傅,但她从不叫我称她师傅。
从我对她有记忆以来,她便是这般少女的模样,十年如一日。我便猜想这大约就是她不愿让我叫她师傅的原因,她想必是怕老的。
我们住在终年白雪的不归崖上,山很高,且陡峭。从山上下到山脚下的村子里须得走上七天七夜,所以这么些年来,我从未在山上见过外人。我和南南的屋子是在山顶上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里凿的半圆形的洞,以至于我跟二丫描述我的住所时,二丫趾高气扬地嘲讽我是住山洞的野人,为此,我还拿剪刀偷偷剪了她一束黑亮的大辫子。
南南告诉我,那块巨大的黑色岩石里其实是一座陵墓,我们,便是这守陵人。所以南南是不能踏出这不归崖的,而我也只能在每年年末最苦寒那几日去山下过冬,每每都是送到山下猎户家里,少则七八日,多则半个月。而后南南便会下山接我回去,继续捱那日复一日的白雪和孤寒。
如此一过,就是十数载。
我十五岁,身量抽长得甚至比南南还高。
这一年冬季,南南却没叫我回崖上了。
山上的日子固然是枯燥的,而我十几年来第一次有了一种不舍的情绪,感觉南南是抛弃了我一样。我以为我会一直跟南南在一起,从未意会有分开的一天。
我眼眶红红地瞅着南南的时候南南很不客气地踹了我一脚,骂道:“你难不成想在山上守一辈子?瞧你那点出息,下了山别跟人说是我徒弟,丢人。”南南略显烦躁地捋了捋头发,又转过头瞪我,“要是被人揍了...就回来。”
“你怎么老想着我会挨揍。”我瓮声瓮气地嘟囔了一句。
“嗤,”南南又开始不屑了,白眼翻得都看不到眼珠子,从我的方向只能看到眼白,可想而知她是有多用力地想表达她的嘲讽力度。顿了顿,南南重新调整了一下脸部表情,搡了我一下,“难过了,就回来。”
我用力地点了一下头,虽然并不能理解南南这句话想表达什么,而到我能理解的时候,却也是沧海桑田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