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上荣光

　　一
　　面前的无底深渊一片死寂，这潭死水在这狂风暴雨终竟不起一丝波澜。我已无力去裹紧身上几乎被风剥落了的衣裙。几只沤鸟从头上掠过，我的耳朵里充斥着聒
　　噪的风声，参杂着雨声。
　　一片羽毛滑落，掠过我的脸颊，伴随着几声岩石般的哀鸣。沤鸟的羽毛像一把灰色的绒毛扇。这种平时行动极为缓慢，而且几乎无声无息的大鸟，在暴风雨来临时，便会如临死前的挣扎般在天空中乱闯，如大浪拍岸般惊叫。
　　此刻，这一声声惊叫使我的心绪更加混乱不堪。我的心跳已经失去了规律，呼吸没有了频率。我的面容痛苦到扭曲，我只想一剑刺穿自己的心脏。
　　面前的倓渊，任凭狂风如何怒吼暴雨如何敲打，都不起一丝涟漪。因为填满这无底深渊的不是水，而是滞湎。滞湎是一种会变换颜色的浆液，是汹灵雲飐这块陆地上至今无法解释的事物之一——事实上，汹灵雲飐的一切都无法解释，包块它的存在。
　　最悲哀的是，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又为什么来到这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巽儿。】
　　我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巽儿。那个熟悉不过的声音来自和我相依为命的男人——泫沫。
　　泫沫的身影在遥远的雾气中若隐若现，我望着那暗暗的、模糊的身影，心渐渐平静下来。
　　【巽儿，你在哪儿？】
　　我没有回答。他不可能不知道我的位置，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我的呼吸和心跳，这一点我十分清楚。更何况，我正面对着他来的方向，他的眼睛什么时候坏到五百步以外就看不到了？
　　他站在一百步外冲我大喊。我连他脸上戏谑的坏笑都看得一清二楚。我终于感到了一丝阴冷，抬头望了一眼混浊的天空，仿佛正在凝固的粘稠的浆液，随时都有可能滴下来。
　　【我在这。】
　　终于，我还是回答了他。下一秒我就在他的怀里倾听他孤寂的心跳，发梢感受着他呼吸的游离。肌肤与肌肤相挨，触动我的依然是他宽阔而结实的胸膛，那似有似无的带有微香的温暖，如同十七年前第一次被他抱在怀里。
　　【你知道我在这。】
　　我低着头对他说话，帮他把衣服束好。收紧他的衣带后，我终于安下心来。
　　【我当然知道，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我都能找到你。】
　　泫沫一只手放在我的腰际，另一只手拨弄着我的嘴唇，就像一个孩子抱着自己最喜欢的玩偶。他的笑永远是令人恐惧的天真。
　　【那你还……】
　　我知道，他只是为了给自己取乐。
　　【我只是想听听你发抖的声音。】
　　泫沫笑得肆虐，连暴风雨都无法淹没。他突然放开我，我的身子又开始打颤了。
　　【叫，叫我。】
　　泫沫修长的手指缓慢地划过我的面颊，他只是在感受自己精心呵护的那份光滑。他用摄人心魄的目光注视着我，一副期待的神情。
　　【父亲。】
　　我面无表情，而泫沫的脸上写满了满足。
　　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被他倒吊起来用极细长柔软的鞭子抽打了三天三夜。被放下来时我已体无完肤，换来的结果是他亲自给我上了三个月的药。他将那些恐怖的吸血植物采来，研磨成汁，涂抹在我身体的每一道伤口上。那时的他温柔细心胜过女人。
　　十七年的抚育换取一句“父亲”并不为过，但我说出这两个字时依然口是心非。我喜欢他的名字，希望可以天天喊他“泫沫”。那时，我一定是微笑着的。而现在，微笑挂在他的脸上，映在我的心里，像被人夺走了什么，却心甘情愿。
　　【你真的是我的父亲吗？】
　　我仰起脸，不知第多少次重复这个问题，虽然心中早已认定他不是。
　　他的笑依然挂在脸上，却变得有些狰狞，令我害怕。他轻轻按下我的头。
　　【走吧，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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