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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问君何事轻离别,一年能几团圆.月杨柳乍如丝,故园春尽时.
春归归不得,两桨松花隔.旧事逐寒潮,啼鹃恨未消.
阿玛,儿不进宫,成么?
胡闹,阿玛好不容易才给你求来的差事,怎么能不进!
窗外风雨更急,雨打芭蕉,声声清脆得紧.
过了这些日子,就该随阿玛进宫当差了么?
纳兰成德抿了抿唇,径直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子,风呼啦一下夹带着雨水扑在面上,一滴滴打在脸上生生的疼.
侍侯的婢子端了莲子羹,才进了门,一眼见到少爷站在窗口吹冷风,骇得立时将盘子搁在桌上,扑到窗前一下拉紧了窗,上紧了拴子.
"我的少爷,这病才好了几日,安生些罢,若叫老爷夫人知道,奴婢又该有事了."
说话间,拿了床头的玉色披肩给他披上,这才一颗心落了地.
纳兰成德轻轻摇了摇头,紧了紧身上的披肩,走到桌前一看,撇了撇嘴
"又是莲子羹,老吃这个,腻死了."
婢子轻笑
"少爷心里窝火着呢,奴婢知道,这莲子羹可是夫人吩咐让端来的,少爷趁早吃了,奴婢也好去交差."
纳兰成德放下碗,叹道
"这几日雨也下得多,闷在屋子里又不得出去,刚才我听门外喧闹得很,象是有事?"
"是宫里来人了,至于是什么人,奴婢也不清楚,老爷怪严肃的,吓得奴婢也不敢多嘴."
纳兰成德往嘴里塞了一勺莲子羹,满满的桂花味,逐渐弥漫全身,身子也暖和不少.
"还不是阿玛的那些个事情,自己当人奴才不够,还叫儿子也去给人家当奴才!"
到底还是年纪小,心气盛,这不该说的话,就这样不经思考的出了口.
婢子吓了一跳,急忙冲到门外,开了门打量了周围几眼,这才静悄悄的回来
"我的小爷,这话哪里是能瞎说的,快洗洗睡了罢."
"宁儿,我知道你怕阿玛听见,可他现在肯定都睡下了,没人能听见."
叫做宁儿的婢子低着头端起了盛着空碗的漆盘
"少爷,隔墙有耳这事,总是不假的,纵是在自己家里,也还是小心些罢.若依奴婢看,这天下都是皇上的,这全天下的人,哪个又不是皇上的奴才呢?少爷闲时和那些汉人们一起,做做诗虽说是好,也要记得咱满人的本分,不能叫那群汉人唆使了去,要不,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皇上砍.这些话,是老爷吩咐奴婢过来说的,少爷您好好的想想,可是不是这个理儿呢?"
宁儿端着碗走出了门,又叫了他的小厮来替他宽衣,躺在床上,望着黑洞洞的屋子,听着外面有一声没一声的响雷,恍恍惚惚的睡了.
这一夜,却睡得不甚安稳,梦里,总有个东西追着他,一下快,一下慢.他想叫,可是叫不出声,想跑,又没力气.
轰隆
一声响雷,炸开在天际,纳兰成德骇得啊的一声大叫,一下睁开了眼,冷汗涔涔.
门外值夜的小厮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手里掌着灯,将屋里的蜡烛点了
"少爷怎么了?可是魇着了?"
纳兰成德使劲的喘了口气,慢慢的抬头望了小厮一眼
"没什么,只是做了个梦,你下去罢,把灯点着不用灭了."
从来不曾失眠的纳兰成德,却头一次失眠了.
他想着阿玛战战兢兢的样子,就怕,他不想以后,也和阿玛那样,成了皇帝的臣子,奴才,一辈子,也就是个奴才.
然而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
几日后,纳兰成德,随着纳兰明珠,第一次,踏进了紫禁城的大门.
煌煌宫门,巍巍宫殿,朝阳在屋檐后隐隐散发光芒,一切,仿佛都生机勃勃,黎明前的黑暗,早被驱逐得一干二净.
太皇太后对纳兰成德甚是喜欢,当下里就开口让纳兰成德去给小皇帝做伴读.
被阿玛拉着磕头谢恩的纳兰成德,悄悄的抬起头,望了一眼至高无上的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一脸慈祥的笑,温和得很.
原来宫里,也是可以阳光明媚啊?
这是纳兰成德,对以后将会囚禁他一生的宫城,最初的印象.
那一年,他年十岁.
同年二月,明珠升任内务府总管.
那是明珠家辉煌显赫的开始,也预示了,此后的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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