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不竹马

　　肖末再次见到林麟，是一个下雨天。

　　Q城的雨天总是来得又急又快，毫无预兆。肖末把公文包举在头顶，疾步走在人行道上，一旁枝叶繁茂的树木遮住了大片天空，但从绿叶缝隙间滴下的雨点还是把他的衬衫浸湿。

　　缘分这种事，没法解释。就好像肖末刚走到车站，偶然一回头，就看见了林麟。

　　那是一个CD店，林麟正坐在小窗旁，清秀的脸一如从前。他的臂肘弯曲，撑在桌子上，左手托着脸，眼神直直地盯着前方。肖末突然很想笑。他回家已经有半年了，每天都要经过这个地方，每天都在等车时无聊地看着周围的花草与行人，车站无时无刻不拥挤，女人的香水味和男人身上的汗味混合在一起，令他每每来到车站都忍不住逃离。可他却从来没想过离开车站后的广告牌，然后往后看一眼。

　　按道理来讲，肖末应该进去打招呼，可他却停下了脚步。他不知为何，只是出于本能地觉得他不应进去打扰他，哪怕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做，哪怕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肖末想起中考那会儿，林麟也总是像这样在午休的时候用手托着脸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前面。那时候的肖末总是用他那刚打完篮球的汗津津的手掌对着林麟的后脑用力地一拍，然后对着他的耳朵大吼一句：“干嘛呢！”接着便不出所料地获得林麟的一个白眼，听着他用不屑的语调说：“你懂什么！这叫智者的冥想。“

　　“想什么？“

　　“啧啧~你不知道吧，5班的黄子英刚才又来找他了。是吧林麟~？“

　　肖末听着方裕祥的调侃，好笑地接了句：“哎，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肖哥哥，难道你不知道我只爱你一个人嘛……“林麟睁大眼睛凑近肖末，委屈地说。

　　：“得得得！你还是继续冥想吧大智者。“

　　“切”

　　雨停了，阳光又开始变得刺眼，林麟皱起眉，看了看窗外。车站依然挤满了人，人和人的脑袋凑在一起，高低不一，显得荒诞又滑稽。事实上，林麟最讨厌拥挤吵闹的地方，选择在这家CD店打工，完全是出于对梦想与现实的双重妥协。

　　梦想是什么？你若是问5岁的林麟，他会告诉你他的梦想就是唱歌。若是问12岁的林麟，他会说他的梦想是弹得一手好吉他，然后安安静静地唱自己写的歌。17岁那年冬天，瘦弱的林麟背着一把吉他，提着陈旧的迷你行李箱，孤身一人踏上了北上的火车。北方的冬天很冷，林麟不得不把脖子往衣服里缩，生怕冷风透过衣领钻进。路面很滑，未完全融化的雪结成了冰.人行道上脏兮兮的，覆盖在其上的冰雪泛着黑色。林麟小心地朝地铁口走着，背着吉他，提着破旧的行李箱。

　　周围有很多和他一样赶来考试的艺考生，有的和他一样背着画板艰难地行走，有的则拉着父母的手但却眉头紧皱。陌生的面孔与陌生的城市，但却是林麟熟悉的世界。他的世界就是这样，他想，有些路本来就是不易的。孤身一人，身边没有父母的贴心陪伴，没有好哥们儿肖末，没有爱调侃的方裕祥，甚至连来自同一个城市的人也没有（也许有，但对林麟来说却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林麟那段日子的处境就是这样尴尬，但每每当他走在北京街头，他都坚定地认为，那些扑面而来的雪花只会让他更加清晰眼前的路。只是当后来林麟再一次回忆起那段日子的时候，他把那个“以为”描述成“不成熟的偏执的念头”。

　　“就好像我们小时候总是固执地以为，收到的小红花越多，老师就越觉得我出色。其实，我们这些幼稚的攀比在老师眼中只是狗屎。”

　　肖末最后一次与林麟通电话是在大四那年，林麟在电话中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淡然，就像是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却又不得不提的事情。他只是冥冥中觉得，他必须要对肖末说这些，他必须要让肖末知道他的想法与打算，这是他的义务。

　　“我暂时不打算去北京，唱歌，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肖末觉得很难过。

　　“你确定吗？”肖末发觉自己的声音有点抖，仿佛扼杀林麟梦想的凶手是他。

　　“对……那么你会回来吗？”

　　“我……大概吧，还没定呢，先在北京干一段儿再说吧。”

　　“嗯。回来告诉我们一声，方裕祥那小子老吵着要见你。”

　　“是啊快被他烦死了，成天短信轰炸。”

　　“我跟他说不行就滚去北京找你，他还死乞白赖地问我要路费。”

　　“哈哈你把他踹过来吧！”

　　“我倒是想……那啥，先不说了，我得去找教授……有空我在给你打。”

　　“行你忙吧，先这样，拜。”

　　“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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