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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1.
“方彦，等等我！”白祈安大喊一声，匆匆忙忙地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进书包里，连书包的扣子都来不及扣，就拉起书包带子飞奔出去。
“真是的，白祈安，你每天在蘑菇什么，总是这么慢。”方彦已经走到隔壁班门口了，闻言向后看了看，抱怨道。
“嘿嘿，刚刚和人聊天不小心”白祈安突地语句一顿，安静了下来。
“不小心什么？”方彦漫不经心地往后一看，发现白祈安看着一个方向入了神，他皱了皱眉，顺着方向，看到隔壁班的班花正靠着窗和白祈安打招呼。
白祈安傻傻地也挥了挥手，方彦一看，眉皱的更深了，他一把拉过白祈安，把他拖出了学校。
一路上，一直是白祈安在讲，方彦沉默着。
“方彦，我和你说，上次去找隔壁班的阿三的时候，那个刚刚跟我打招呼的女生主动和我说话的，你说，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阿？”
“那个女生真的很漂亮，皮肤那么白，身材也挺好的，听说功课也不错，我有这么幸运吗？”
“哎，方彦，哼个声嘛，你说，还是我找机会接近她，先处处感觉？”
“哼。”方彦依言哼了一声。
“方彦，你什么意思阿？看我要准备谈对象就嫉妒了？你条件不错啊，也去谈个阿。”白祈安埋怨地碎碎念着。
“够了，白祈安！”方彦突然一声喝道。
白祈安吓了一跳，看了看方彦阴沉的脸，语气不满地说道：“怎么了，方彦，你怎么从刚刚开始就怪怪的，干嘛随便生气？”
方彦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语气缓和了些：“白祈安，不要再说这些了。还有，你还小，谈恋爱对你来说还太早了。”
白祈安闻言，低下头不满地嘀咕：“什么嘛，给好哥们给出谋划策也不做，真不够义气。”
方彦瞥了眼白祈安低头时看的清楚的头顶，又默默地移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走了一段，一直沉默着。在到达他们要分别的交叉路口，白祈安停下了脚步，他抬头向方彦喊道：
“喂，拜拜。”
方彦瞥了白祈安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径自打算走掉。
“方彦，你什么意思嘛，连个道别的话都不说！生气也不可以这样阿。”方彦恼怒了起来，眼角因为生气微微泛红。
方彦回过头看着白祈安，说话的音量恰好让白祈安能够听得到：“你知道的，我从来不说道别的话。”而后就转过身走了。
白祈安看着方彦的背影，嘀咕道：“什么嘛，那是什么破习惯。”
2.
方彦很讨厌和别人说“再见”，不仅是再见，只要是与分别有关的词语，他从来不说。对他来说，如果不说再见，那么就一定还能再次相见。
方彦八岁的时候，他和二十五岁的姑姑玩得很好。方彦很喜欢粘着这个大他十七岁的姑姑，因为她温柔又开朗，也因为父母亲很忙，从来都是姑姑陪着他玩。从他懂事起，他就喜欢当他姑姑的跟屁虫，整天跟着姑姑跑东跑西，一天看不到就要折腾家里拼命地哭，但一见到姑姑，又马上变脸似的阴雨变晴天。
方彦的父母亲对自己儿子如此依赖姑姑无可奈何，却也很乐于见到这种情况。这位本来文静甚至带点内向的少女，因为多了方彦的陪伴，也变得越来越开朗起来。
说起方彦的姑姑，认识她的人总要无奈地叹息一声：“命运多舛。”这个少女是方彦爷爷的老来子，人长得漂亮，性格好，读书也是数一数二的，却在十六岁那年遭遇车祸，从此下半身无法动弹，只能靠着轮椅行动。虽然少女没有从此变得自怨自艾，但一天天下来，却也越来越沉默了。后来因为老家的乡下不方便少女生活，便搬去和方彦一家住。与方彦在一起之后，似乎是终于感受到生命的美好，这位少女终于又开朗了起来，开始热衷于为残障人士谋取福利与正义。
那一天，方彦一直记得很清楚，始终忘不了。姑姑为了游行活动要出一趟远门，临出门前，方彦还一直拽着姑姑的裙子不放。那时候他爸妈好说歹说才哄得方彦松开手，他眼眶红通通的被妈妈拉着手，仰着头看着逆着光看不清楚面容的姑姑，语气极为不舍：
“姑姑，你就不能留下来陪我吗？”
穿着素色长裙的女人闻言低下头，用手拍了拍方彦的头，神色清丽柔和：
“彦彦，我只去三天，只要三天，马上就回来了。你看卡通节目到最新第三集的那个晚上，我就会回来了。我在外面的时候，也会一起看节目，到时候回来，我们再一起讨论，好不好？”
外面等着接送姑姑的男人已经探进了头，时间有些赶了，他们快要迟到了。
方彦看着姑姑，犹疑地点了点头：“姑姑，要记得你的约定哦。”
“好，彦彦，再见。”女人的轮椅并没有转动，似乎在等些什么。
方彦的妈妈见状推了推方彦的背，低声说道：“彦彦，跟姑姑说再见。”
方彦闻言，委屈地开口道：“姑姑，再见。”
女人笑了笑，终于用手操作着轮椅转向。方彦看着女人的背影，突然有些害怕，他松开握着妈妈的手，向前走了一步，大声地喊道：
“姑姑，再见，再见！”而后用力地挥挥手。
却不想那一次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方彦在家里自己看了两集卡通节目，第三天的时候，他兴奋地抱怨时间怎么那么慢，时不时地问妈妈离晚上七点准时开播的卡通还有多久。一整天连平常最爱的小火车都不玩了，一个劲地待在客厅探头探脑地看向门口。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方彦等得无聊到快睡着，突地被家里的电话铃声惊醒。他迷糊地揉着眼睛看妈妈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而后一声惊骇的大叫把他的瞌睡虫全部赶走了。他看到妈妈挂上电话，快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把他抱起来带回房间，催促他：“彦彦，赶快穿衣服，我们出门一趟。”
方彦搞不清楚状况，慢吞吞地穿好衣服，然后被带出门去。一直到医院的手术房前，他才懵懵懂懂地听大人们说了些什么：
“听说是在回来的路上被一辆大卡车撞上了，是大卡车闯红灯却来不及踩刹车，斑马线上那时只有那孩子一个人。”
“天啊，怎么会”
然后，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梦，梦里方彦觉得自己是存在的，但看着这些场景，脑袋却想不明白，心和脑不在一块儿，恍恍惚惚的。
妈妈在方彦面前哭泣，摸着方彦的脸，温暖的手心贴着孩子柔嫩的脸颊：“彦彦，你姑姑出车祸去世了。”
“去世？那是什么意思？”方彦不懂这个词，他姑姑并没有教他这个词。
“就是死了，消失了，以后你就看不见姑姑了。”一句话破碎成了好几句，从来没有任何一句话让方彦这么难理解。
“再也看不见了？”
“对，彦彦”
他的姑姑在回来的时候，还带给方彦一个小小的礼物。那是一个刻着字的琉璃珠，上面的字很漂亮，写着的是：彦彦，生日快乐。
再过几天就是方彦的生日。
方彦从那之后，再也不肯说再见。因为他认为，
再见，就是，再也不见。
3.
这一天刚刚第一节课下课，白祈安就连忙跑到了方彦桌前。方彦前一段时间都一直请假，今天好不容易来了，却不像早早地来了背单字，而是拖到快打上课铃了才进教室。
“方彦，你前段时间怎么了？生病吗？”白祈安奔到方彦面前，开始嘘寒问暖。
“阿，没有。前一段时间有急事，我和父母一起去办的。”方彦看起来脸色还可以，脸上挂着平常的微笑，但不知怎地，白祈安就是觉得方彦感觉不太对，连笑容都看起来和以前不太一样。
“是吗？只是办事？可是听导师说你请的是病假阿。”白祈安觉得很奇怪，病假需要证明，方彦是怎么请的病假。
“哦，我之前生病时的单子啦，把日期遮起来就好了，学务处也不太认真批准这个的。”方彦一脸轻松，语气压低，“别讲出去阿。”
白祈安听了虽还有些怀疑，但也没特别细想，思绪转个弯，又和方彦聊起别的东西了。
“不过，方彦，我在你没来学校的时候听阿三他们说，你暑假没有开口约他们一起出去玩阿，你不是说你会试着约吗？”
“你也说了我当时是说‘试着’阿。”方彦揶揄地看着白祈安，一脸嘲笑，“你到现在才发现不对，也太慢半拍了吧。”
“什么阿，方彦，你还跟我玩文字游戏阿。”白祈安一脸无奈，“那你到底为什么不约他们阿？虽然我们玩得很开心，但是多了他们不是更开心吗？”
“反正你又不会介意这种小事，对吧？阿三那些家伙这么不解风情，约他们干嘛，以他们的话来说，出去玩就是要去唱ktv和逛酒吧，他们怎么会喜欢无趣的风景。”方彦不屑地看着在一边打闹着的一群男生。
“也是啦。”白祈安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还是带着些犹疑。
中午吃午餐的时候，菜色是一个礼拜之中最好的一天。白祈安他们的学校营养午餐是有名的差，很多人都不爱吃午餐，也只有这一天，很多人抢着吃午餐。
方彦平常的饭量跟白祈安一样大，两个人偶尔还会比赛谁吃的比较快，输的人请喝饮料之类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方彦今天吃的饭量简直跟班里的女生有的一拼。
白祈安瞄了一眼方彦的餐盘就移不开视线了，他对着这难得一见的情况瞪大了眼睛，嘴里大喊着：“方彦，你怎么吃的跟猫一样。”
旁边和方彦玩在一起的几个男生听了之后围了过来，也惊讶的七嘴八舌了起来。
白祈安看着方彦依旧冷静自若的表情，他突然感到有些担忧，出声问道：“方彦，你真的没事吗？是不是生病了？不然怎么连食量都小了这么多。”
方彦闻言笑了笑，缓声道：“哎，瞒不下去了吗，其实也不是多大毛病，就是有些胃痛，吃饭吃不太下。”
“方彦，你可以多喝点粥阿，能比较快饱。”身边有个男生说道。
“阿，对对，喝牛奶也很快饱的，喝牛奶吧。”有一个矮个子的男生在旁边附和着。
白祈安听了，不禁恨铁不成钢的敲了一下矮个子的男生：“华子，你是笨蛋吗？胃痛不能喝牛奶的。”
“阿，是吗？”华子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瞬间低声下气了起来。
周围围着的一圈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闹哄哄的。旁边的风纪股长早已经注意到这里了，他作势要走过来。
方彦见状连忙疏散着人群，嘴里喊着：“好了好了，散开吧，我知道该吃些什么的，再不快点吃午餐时间又过了。”
白祈安看着站起来的方彦，却始终松不开心里藏着怀疑的心结。
4.
“方彦，昨天道别的时候你是不是要和我说些什么？欲语还休的。”
放学的路上，白祈安偏头问着方彦。
说实话，白祈安觉得方彦变得很不一样了。自从那一段时间请假回来学校之后，方彦虽然表面看起来跟从前没两样，但白祈安最近一年一直跟方彦形影不离的，多多少少也算是和方彦知己知彼了。方彦脸上依旧挂着和以前没有两样的微笑，但是总觉得他整个人比之前充满阳光率性的样子都不一样，现在有种柔和的气场，对谁都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而且白祈安还发现，本来脾气不算小的方彦，这一阵子从来没发过一次脾气，一点不耐烦和抱怨的样子都没看到，真是稀奇古怪。
“阿，那个阿，你等一下就知道了。”
昨天放学后两人依旧在交叉口分别，白祈安照样自顾自地和方彦道别，说完就准备转身走了，却不想方彦叫住了他。虽然叫住他这件事没什么，但是方彦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最后却什么也没说，也不知道想说什么，还试图以打哈哈蒙混过去，真是岂有此理，没有抓住他教训一顿算是轻的。大男人像个小姑娘一般的，真不应该。白祈安心里默默想着昨天的场景。
阿，对了，方彦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也很奇怪，他从来都是有话直说的。
一路上，又都是白祈安在讲，方彦偶尔会附和几句，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白祈安对此表示他已经很习惯了，和他说话的人大部分都找不到机会插话的，因为他自己就能滔滔不绝地说很多。
方彦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回应有些慢半拍，看起来漫不经心的。
到了交叉路口，白祈安一如往常的道别之后，紧接着一句：“你昨天到底想说什么？”
方彦感觉不太熟练，他仿佛正在克服些什么障碍似的，说出的话语挺重挺慢。
“再、见。”
白祈安愣了一下，感觉自己听错了。
“你刚刚说了什么？”
只见方彦笑了一下，这一次自然多了。
“我说，再见，白祈安。”
白祈安超级惊讶的，就连他这个超令人诟病的习惯都改了，方彦最近真的变了很多。让方彦变这么多的原因很令白祈安好奇，听过太多八卦的他不禁想偏了：
——“难道是请假那段时间，认识了美女，喜欢上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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