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兮莫惜

　　前人有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一名坐在窗边的黑衣女子点点头，十分认同这个说法，想到一个时辰前自己在城外的小树林所看到的一切，她连茶也喝不下去……
　　这里是云州最著名的酒楼，同时是武林人士最聚集的地方之一，因为这座云贤酒家离天下第一楼——云鬟楼相隔不过两里（一千米），时常还能见到云鬟楼的少主——云寄雨即天下第一公子。在此处打探消息，岂不妙哉？
　　奚薄夜作为魔教护法自觉前来探寻敌情……却不想在城外竟遇到中原武林正义之士之间的‘止乎于礼’。
　　她还记得那个白衣男子看到她之后的勾嘴一笑，即便是远远的瞧上一眼也渗了她半晌，由此她更加赞同中原是一个极恶之地的说法。
　　此时，一身黑衣的奚薄夜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座上，专心凝神，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邻桌的面瘫男道：“云公子的确是尔等榜样，你们必须好好学习才是！”
　　他侧手的一个年纪稍轻的褐衣男子接道：“掌门说得对！当今武林人才辈出，其中以云寄雨云公子最甚，三年前接天下第一楼——云鬟楼。今年年仅十九岁，白衣翩翩，温文尔雅，谦谦君子公子如玉，绝不负第一公子之名！”
　　……
　　一来一去全是夸赞那云寄雨的言语，奚薄夜听得不免有些不耐，抽了抽脸皮，这云寄雨到底作何来头？
　　奚薄夜独自离教一年有余，这天下第一楼和天下第一公子的传闻倒是听了不少，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见识见识，真有如此完美的人？
　　她继续凝神，突然楼下街道一片喧闹，酒楼里的食客也嘈杂起来。
　　奚薄夜放眼看去，只见有两个人慢慢朝酒楼走来，一个白衣翩翩，一个黑衣凌冽。
　　白衣公子温文如玉，出尘淡雅，此时嘴角正嗜着一抹微笑……
　　还有些远，看样子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周围的女子都一脸羞怯，同时泛着花痴。奚薄夜瞥了众女子一眼，心想这公子应该不会来这儿吧……白费力气。
　　看众人的反应，这白衣公子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云寄雨，看起来……的确很眼熟！白…衣？这不是……
　　不一会儿，奚薄夜抽着眼皮看着一黑一白经过酒楼，云家寄雨抬头看了奚薄夜一眼，笑着举了举手上的东西，然后向云鬟楼的方向走去。
　　奚薄夜挑眉，话说自己不小心看到的是天下第一公子的真面貌？天下间果然没有完人，这云寄雨在那树林里可是十足冷情，那个哭着跑远的粉衣女子和着这一群花痴全被外表蒙骗了！
　　奚薄夜无奈摇头，这云寄雨也闷计较，自己也不会说出去，至于动手吗？在树林发现奚薄夜之后，云寄雨先是一愣，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她腰间的令牌……
　　哎，打探敌情都遇到‘熟人’，这江湖真小……

　　是夜。
　　夜奚薄夜坐在离云鬟楼最近的客栈，对着云鬟楼独饮，看着不远处屋顶上的吹箫人影，微显不爽。
　　MD！右护法的令牌丢了就丢了，可他偏偏一起顺走了那玉箫！
　　天下第一楼？她的脑海里还是有些记忆的，白衣青年和青衣女子，还有一个白衣小公子……多么遥远的记忆。
　　打不过便要智取！
　　智取——美人计？奚薄夜自己先噎了噎，云家公子长得也不错，这种方法定然次之。
　　眯着眼睛，奚薄夜跃向夜空，顺手摘了一片树叶，停在那人影不远处，和着曲子吹了起来，一曲下来竟还真是配合相当，天衣无缝。
　　奚薄夜见那人白衣翩飞，身姿颀长，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轻点足尖飞了过去，停在云寄雨前面。
　　见他正笑着看自己，奚薄夜不免尴尬，她在心里默念放低姿态，然后咳了一声作出柔弱女儿样子：“没想到公子竟是这云鬟楼少主，今日树林之事是小女子无意冒犯，还请公子归还……”
　　话不说完，学着中原女子羞涩的抬起头深情款款的看着云寄雨，却不料那厮依旧笑着看她，似乎不明所以，一脸茫然的样子，最后来一句：“姑娘，我们见过？”
　　奚薄夜一怔，她自持脾气尚好，可对面这个人第三次见面，就让她有一种揍人的冲动！
　　和教主南屿有的一拼……你真的是人们口中的谦谦君子——云寄雨？奚薄夜挑眉，问出的却是：“公子真会说笑，你手中的玉箫不就是小女子所有？”
　　云寄雨眨眨眼，看看她，再举举手中的玉箫：“你说这个？”
　　奚薄夜微笑着点头，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却没想到云寄雨十分爽快地递给她，末了加上一句：“你若喜欢，好好收着。”
　　奚薄夜略显惊讶的接过玉箫，复蹙眉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这次换云寄雨怔住，他轻道：“不是还有一物？”
　　奚薄夜摆手“那种东西，不要也罢！”
　　对奚薄夜来说魔教护法是一种束缚，她想自由，却也有舍不下的东西。
　　好不容易逍遥一年，却还要躲避教徒的查找，令牌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不在身边提醒她，反而一身轻，乐得自在。
　　奚薄夜拿到东西就立刻离开，没有丝毫停留，自然没看到云寄雨眸中深意，和脸上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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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后。
　　天才微亮，离客栈不远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徐徐奔来，看似不快，可转眼已到门前。
　　小二哥才打开店门，揉揉眼睛，有些发愣的看着已到门口的马车，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自家掌柜连忙迎了出来，先是鞠了个躬，然后笑得谄媚，待看清驾车之人时，又十分惊讶：“云峡？好久不见，您今日来这里是……”
　　掌柜的话并未说完，那个被称为云峡的年轻人就轻轻点头：“今日，公子要来荒北，你且打点一下。”
　　掌柜一呆，两眼放出精光：“公子要来了？好、好，老奴这就去打点！” 说完满脸喜气的溜了进去，完全对不住他那肥硕体型。
　　只有小二哥还没明白过来到底怎么回事，平时日上三竿才起床的掌柜今日已迎了一回客，而且看他呆了半日也不曾骂他两句，这！真、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
　　小二哥看那马车并未驶去，于是十分自觉地上前询问，待那人足尖一点，再看不到身影后，才将马车驶去车棚，停好车，喂了马，小二哥急忙奔向前堂，一天的工作又开始了……
　　日上三竿，由店外走进一黑衣女子，身后跟了几个大汉，大汉的眼神都黏在这姑娘身上，这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在监视。
　　小二哥见来了客人，十分熟稔的前去招呼。
　　掌柜在柜台后暗暗皱眉：这荒北一代除了来往商埠以及当地不多不少的百姓，还有北沙的魔教一众，看这几个人的样子，不似普通人，定然魔教无疑。今天晚上公子会来这里，不要出事才好！
　　掌柜回神，就见一个汉子中已走到柜台跟前，下一秒他面前出现了一锭银子。
　　掌柜的顿时两眼放金光、喜上眉梢。看着两眼发光的掌柜，那大汉，粗声粗气道：“两间天字房！”
　　掌柜顿了一下，为难的解释：“那天字房甲乙今天已满客，不知客官是否屈就天字号丙丁？”
　　大汉皱眉，只是一时休息：“也罢！”点了一桌菜后，转身回到他们的那一桌。
　　饭菜上来之后 ，几个大汉仍然站着，看那黑衣姑娘许久不动碗筷，刚才那大汉为难道：“护法？”粗狂的声音此时却变得极低。
　　那姑娘似乎没有听到，扭头看向窗外。
　　正好看到一白一黑的身影慢慢向这边踱来，眯眼一笑，转过头来说：“你们知道怎么做？”
　　那大汉连忙单脚下跪，其他几个大汉见此状也跟着跪下，齐声道：“属下不敢！”
　　这女子自然就是奚薄夜，不久前被这群人找到，也还真是稀奇的配合他们一起回教。
　　但不折腾一下这群呆头鹅，这一路上真是没有乐趣。
　　奚薄夜瞥了他们一眼，佯装发怒：“无趣！我又不会下毒，一起吃多热闹，有什么不敢的？”
　　然后转头对身旁的小二说：“再上一桌！”小二喜洋洋的跑去了厨房，很快就又上了一桌。
　　奚薄夜打发他们去了邻桌，但那个领事的依旧留了两个汉子在她身边，心想：要小心，已经到了荒北，不能再出差错！
　　奚薄夜也不在意，闲闲的开始吃饭，只是轻轻勾起嘴角。
　　正在此时那一黑一白已跨入店门，奚薄夜眯了眯眼睛——好机会！
　　黑衣男子正是早晨那个驾车而来的云峡，而他旁边的白衣男子应该就是他和掌柜口中的公子。
　　那公子一身白色锦衣，仔细一看绣有暗纹，腰间一块羊脂白玉，系以长长的流苏。感受到奚薄夜的目光，那男子投以一笑，温文尔雅。
　　奚薄夜不禁一怔，真是冤家路窄！来人正是半月前遇到的云家公子。
　　如果摒弃偏见奚薄夜也许想到的便是‘君子无故，玉不去身’的古语了，再看一眼云寄雨，外貌的确是一个温雅无比的贵公子，只可惜……奚薄夜兀自摇头。
　　待那两人坐定后，奚薄夜突然起身，以措不及防之势打晕身后两个大汉。
　　邻桌众人齐齐起身，在脚还没站稳时又坐了下去，都急道：“护法饶命！”却是半点力气都没有，只能急急流汗。
　　奚薄夜在他们面前绕了一圈，轻轻笑道：“死不了，放心吧！待会儿药效过了就快些回去，免得教主担心！本姑娘这就告辞了，咱们……后会无期！”说完就转身就走，只余一个潇洒的背影。
　　这话说得另有深意，似乎不止说给这一帮属下听的。
　　还没待她走出店门，就如她所料，门口已被黑压压的一群人堵住，她若无其事的回头看刚才进店的云寄雨和云峡两人。
　　云峡一身黑衣皱着眉头看向门口，云寄雨含笑饮水，也看向门口。
　　她扭过头来，也不走了，就着边上的桌子轻轻一跳，坐到桌上，门口众人看她如此，便不再围堵店门，而是各自退后一步，在店外竟排列整齐，然后全体单膝下跪，齐声道：“恭迎右护法回教！”
　　瞟了一眼门外，奚薄夜幽幽地说：“这阵仗……卢美西，做人要低调！”
　　话说完不久，就见一个绯衣女子，手拿皮鞭，从另一头越过跪着众人的头顶，朝这边飞来，人还没落地，鞭子就已经甩到黑衣少女脚边，黑衣少女也不躲，那鞭子却直直歪向另一边。
　　卢美西美眸一转，瞪向云寄雨那桌，但也没说什么，正视奚薄夜不耐烦道：“奚薄夜，我等了你好久，和我一同回教吧！教主找了你一年，道是你再不回去，墨乐（yuè）教就要易主了！”
　　奚薄夜瞟了她一眼，嘻嘻笑道：“易主？教主如此高看……是越发糊涂了，左护法最好加把劲……让教主放心……”然话锋一转，“既然我都回来了自会回教。再说，教主与你同来，我想走也是走不了的……有你这样的美人在身边，难为教主还记得我。”
　　卢美西皱眉这丫头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时候教主同她一起来了？
　　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见奚薄夜飞身出去，单膝跪向东南角，低头说：“末月之时墨乐归，墨乐之末谋天齐！属下奚薄夜参见教主！”
　　卢美西见这仗势也迅速就地低头单膝下跪，朝着东南方道：“属下卢美西参见教主！教主墨乐花开，福泽满秋！”
　　其他众人跟着道：“属下参见教主！教主墨乐花开，福泽满秋！”
　　“哈哈哈！不愧是夜儿，这么聪明，你说本教主还会由得你逍遥在外？”一个带有些许沙哑的老声从奚薄夜所跪朝的方向传来。
　　不久，一个黑衣老者徐徐从树林里出来，走到奚薄夜前面将其扶起，才对众人说：“都起来吧！随本座回宫！”
　　奚薄夜跟在后面，看着前面的南屿。教主今年乃是九十又三的年岁，可看起来就像七十岁的样子，并不苍老，一副老顽童模样，喜欢捉弄教徒。
　　虽在教中，但不怎么喜欢管事，教权落在她和卢美西手里，而去年的一次任务，被她有意耽搁，一直逍遥到现在，这期间卢美西掌握大权干了不少坏事儿，惹得中原武林那一帮所谓的正义之师正谋划着要铲除魔教。
　　如今天下统一，但武林并不太平，前武林盟主在一年前惨遭杀害，其死相恐怖，死法残忍，想来是经受了巨大的痛苦而亡，经过一系列调查之后，武林各派并没有找出真凶，于是就把这个案子按到了墨乐教头上，说是墨乐教已为天下第一魔教，但却还想雄霸武林、称霸天下！
　　听了这个传言，墨乐教主南屿和他的右护法奚薄夜整整笑了两天，而左护法却深以为然，她觉得：这个想法相当不错！
　　于是，已许久不活动的天下第一魔教决定重整教风，向着武林人士期盼的那样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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