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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
一因
“姑娘，姑娘。”丫头小梅风风火火的掀起帘子，大口的喘着气：“姑娘，老爷已经退了守备家周公子的亲事，听说是托了京城国公府的当家奶奶硬压下来的，还有……李家明儿就要来送聘礼呢。”
金哥猛一听这个消息，好似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身上无一处不冰冷，正在拿针的手一抖，绣针穿过指尖，殷囘红的血珠儿从指尖渗出，迅速的染进大红的嫁衣里，金哥的心也仿佛被冻住了，可表面还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道：“知道了。”
“好姑娘，你怎么就不急呢？这可怎么办？”小梅深知自家小姐一百个不愿意，可看到姑娘还是这样若无其事不由得着急了。
“急又能怎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女儿家说话的份？”金哥依旧不紧不慢的绣着嫁衣，嫁衣上大红的牡丹花期正好，有的含苞，有的怒放。
“姑娘，可是……”小梅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儿。
“不要再说了，这不是你我能做主的。”金哥停下了手里的绣活，“倒是你们梅兰竹菊四个丫头，跟着我的时间也不短了，我寻思着抽空将你们都放出去跟家人团聚，也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可是，我们出去了，到时候姑娘……你怎么办？”小梅犹豫着。
“我怎么办？”金哥惨然一笑，“当然你们出去了，我再让爹娘寻摸几个绝色的丫头锦上添花呀，李衙内不就是相中我这副皮囊了吗？”
“姑娘……”小梅哽咽道：“你可不要想不开呀。”
小梅正想再说些什么，奶娘王嬷嬷端着茶盅走进来，笑道：“这是太太特意吩咐炖的燕窝，姑娘吃些吧，仔细饿坏了身子。”
金哥正手拿着嫁衣出神，随口道，“我不饿，先放一边吧。”
王嬷嬷看金哥闷闷的样子，不由得心疼起来，寻了个理由将小梅支出去，又掀开帘子门外瞧了一番，看看四下无人，才偷偷地说，“要不，姑娘，你跟姑爷私奔吧，趁夜我将后门的婆子灌醉，偷了钥匙送你出去。”
金哥先被奶娘的大胆吓了一掉，随后心里隐隐对这个念头有了期待，这可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可是聘则妻，奔则妾，出去以后又能怎样？再说，他敢这么做吗？他要真敢，就不会被囘逼着退亲了!
“此事不妥，奶娘不必再言，我已有打算。”金哥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
“人到哪里不能讨一口饭吃，想那年灾荒我和我当家的就一路花鼓从凤阳唱到长安，这不，就好命的遇到了姑娘您，姑娘，树挪死，人挪活呀。”
“奶娘，你看我这副相貌，”金哥指了指自己精致的容貌，苦笑道，“这去寺庙上柱香都能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我又能到哪里去呢？倒是奶娘，我还没有恭喜您老喜得金孙呢!”金哥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个盒子递给奶娘：“里面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今儿我放奶娘一天假，奶娘回家看看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姑娘……”王嬷嬷又担心的看了看金哥，最后福了一礼无声退了出去。
金哥将嫁衣的最后一针收起，细细的打量着，这是两年前得知自己与他订婚后才开始绣的，将一根丝线整整劈成16份，那真是比头发丝还细的丝线呀，就为能将嫁衣绣得更细致些，这嫁衣整整绣了两年，没想到绣成后，却已变得物是人非。
“真想让他看到自己穿着嫁衣的样子，可惜……”金哥将嫁衣展开，在身上比量着，“要不，自己先穿上瞧瞧 。”
金哥抑制不住自己的这个念头，慢慢将嫁衣穿上，大红的嫁衣越发衬得肌肤白净，眉眼温婉，只要不去看眼底那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凄然，金哥儿也算是一个美丽的新嫁娘了。
“唉，人生莫做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金哥低低的叹了一声，将嫁衣脱下，细拂嫁衣，又沉默了下来，正待细细的想一想心事，门帘又被打起，传来小梅的声音：“姑娘，老爷和太太都来了呢。”
话音未落，耳边响起张员外爽朗的大笑：“我儿大喜呀，以后我儿终身有靠，为父终于可放下心了。”
话语和两年前一模一样，可金哥只觉得讽刺无比，不由道：“父亲，不知喜从何来？”
“明日李衙内便会来下聘，以后我儿富贵一生，岂不大喜。”张员外挺着他那有名的大肚腩，笑呵呵的摸着胡须道。
“哦，女儿只知道父亲两年前就将女儿许配周守备家，但不知李家又是哪个？莫非父亲还要将一女二嫁不成？”金哥不紧不慢的反驳。
“哼，那周守备家不识抬举，周家小子顽劣不勘，才识平庸，怎配得我儿这副花容月貌？而那李衙内小小年纪便已在国子监读书三载，才名远扬，这次春闱必能金榜得中，到时一定为我儿挣得一副诰命……哈哈哈……以后我儿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 ‘男有重婚之义，女无再醮之文。’，女儿已许配周家，此后生是周家人，死是周家鬼，任那李衙内面如潘安，才如子建，女儿也不做那无信之人，父亲还请早早打消了这个心思。”金哥斩钉截铁道。
“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父已将你另许李家，岂容得你自作主张，你安心待嫁就是，莫要再惹恼了李家，惹是李家怪囘罪下来，一顶小轿将你抬去做妾，那也是你的命。”张员外冷哼一声，扶袖而去。
金哥儿抚床痛哭，金哥母亲轻拂其背，良久叹了一声：“好孩子，苦了你。”
金哥哭声更大了。
金哥趁母亲正在，想起丫头与奶娘的事，于是与母亲商议：“母亲，先不说嫁与不嫁，倒是奶娘与四个丫头，我寻思着放了出去，可好？”
“此事我儿做主即可，只是仓促间恐难寻到合心意的陪嫁丫头，女儿你不妨再想想。”张太太道。
“女儿心意已定，还望母亲成全。”金哥心中早有打算，但为了稳住母亲，只得随口掐个理由，低声道：“四个丫头姿色平平，奶娘又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如何到得那虎狼之处？还请母亲为儿寻几个助力，到时女儿也省些心……”金哥又哽咽起来。
“依你，依你。我儿不要再哭了，仔细哭坏身子。”张太太心疼道。
……
是夜，金哥扶案留书：
“吴刚斧、尾生柱，天上桥下皆无路！
水退空留抱柱痕，挥汗月中聊为树。
做人甘受相思苦，做神难改鸳鸯谱。
能回头？休取辱！只愿孤身埋黄土！……”
金哥又看了眼床头的嫁衣，曾也想穿着嫁衣离去，可最终还是挑了一身浅色素服……最后，金哥拿起手中的剪刀对准了自己……
……
却说金哥儿甫一咽气，便有细细声乐传来，金哥儿迷迷糊糊的随着乐声走，却走到一处村落的所在，有长者迎来道：“原来是女仙到了，请。”
那金哥到：“长者错称了，奴家不是仙，只是有怨凡女。”
那长者道：“你之事我已悉知，你本不该早夭，乃受另一处太虚幻境历练之人所扰才有此结果，我怜你有尾生之信，故接你来此处!”
金哥儿闻此方才称谢，那长者道不必多礼，又向金哥解释这一去处。
原来此地名唤极真世界，却是以前一位名唤极真的女仙怜悯世间贞女义妇常无有归处所开辟的洞天，此长者乃是极真留下的童子，听极真吩咐照看此处。
金哥见此地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只一片乡村桃园景象，却不见衣飘飘的仙人等，不由道：“即是仙境，为何做如此乡村气象“
那长者笑道：“何谓仙境？汝家食必膏梁，衣必文绣，出则马车，入则软轿，仆妇环绕，亭台楼阁、池馆水榭，应有尽有，仙境乎？ ”
金哥儿大悟，道：“小女子明白了，多谢仙长开悟。”
那长者笑而不语，遂引领金哥儿去一茅舍，道：“此即你居处，看看可好？”
金哥忙道：“累仙长费心了，此处极好。”
那仙长方告辞出去，未几，又将一人引了进来，边走边叹：“痴儿……痴儿……。”金哥看见正是与自己有婚约的周家公子，不由又悲又喜，此刻相见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双双抱头痛哭。
那仙长将二人安顿好，才想说什么，忽然一愣，又向外走去，却领进来两个人，金哥看到一个是自己的十三岁的妹妹玉哥儿，一个是自幼奶娘王嬷嬷，不由大惊道：“你二人为何也会到此处，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那玉哥看到姐姐也是又惊又喜，道：“我去萱草堂与父亲争论，不小心被父亲推倒，不幸正碰到石阶上，一阵头疼，想是磕破了头罢，再醒来便来到此处。”
那奶娘也道：“听闻姑娘仙去，一时心痛，引发了宿疾，醒来便来到此处。”
那仙长顿足道：“乱了，乱了，你二人不属这里，我立刻送你们回去。”
那仙长做法半天，看二人还是好端端的站在身前，又怒道：“那有这样狠心的家人，这么快就将你们的身子都化了个干净，也罢，我再送你们另去一处罢。”
金哥儿听闻二人再也回不去了，苦苦哀求仙长留下二人，仙长说道“仙凡有别，求也无用，有道是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你与周先生均为仙胎，自是无碍，可她们二人如果要留下，怕只有短短几十天相聚的时间罢,几十天后便会灰飞烟灭。”
那金哥儿听了，方千叮咛万嘱咐，才不舍的松开了妹妹和奶娘的手，玉哥和王氏二人含泪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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