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策马

　　初春的天气总是细雨绵绵，邱子严离开都城的时候天却意外的放晴了，鲜黄的迎春花开得甚是好看。
　　一匹黑马，一个包袱，一把匕首。邱子严低头无声笑了笑，没有回头凝望便跨|上了马。他知道那个人不会出现在城墙上，此刻早朝，他是故意选择这个时间离开。
　　不想再这样牵绊，也不想再为难任何一个人，所以，潇洒离开是他邱子严唯一想做，也是唯一能做的。
　　“驾！”一挥鞭，胯|下黑马绝尘而去。

　　琳州
　　一缕晨曦透过纱窗洒在屋内的梳妆台上，雕琢精美的首饰盒占了桌子大半个地方，一对将近燃尽已被吹灭的龙凤烛搁置在其中。
　　床榻边一双大红绣花鞋很是惹眼，一件红色外袍从床上掉落盖住了男人的黑靴。朦胧的红纱帐内，隐约可见一对新婚鸳鸯。
　　“啊！杀人了！”新房内忽然一声大喊，坐在门外等候侍奉新人的丫头听见叫声吓了一大跳。门瞬间被大力拉开，新郎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门外丫头愣了愣，壮着胆子往内走了几步瞬间脸色惨白！

　　“喂，听说了吗？昨天谢家娶的新娘子又死了。”
　　“又死了一个？这……”
　　“不会是我们这里遭了什么诅咒吧？还是一样的死法的吗？”
　　“不知道，谁敢去打听啊！”
　　家中亲人早逝，邱子严已整整十六年未回琳州。这才刚到，不过是吃碗馄饨的时间，竟听见了如此诡异的事。
　　微微侧头看过一眼旁边议论的几人，邱子严想了想还是给钱离开了馄饨铺。如今自己已不再是大理寺少卿，这种事管不了。
　　“怎么，想去官府看看？”上马刚走几步，身后猛然传来一个声音。
　　邱子严闻声皱眉回头，三步开外，一匹大红枣马。昀和俯身趴在马背上，单手撑着下颚，挑眉看着邱子严。
　　“瑞……”
　　“要唤我瑞亲王，就下马行礼。既然都没打算下马，又何必多此一举。”昀和得意的瞅着邱子严，一挥手，一件黄灿灿的东西朝他飞了去，邱子严抬手接住。
　　“你怎么会来这里？”邱子严干脆连名带姓都不叫。
　　“本王雅兴，走着走着就到了琳州，真是巧，竟然碰见小严严你！”昀和话里行间根本听不出任何巧合的意思，全是调戏。不让别人称他亲王，自己却自称本王，真是让人无语！邱子严似乎已是习惯，就算昀和当众叫他小严严也不见他变脸。
　　“你最好回去。”
　　“这个不用小严严说，本王办完事自然要回。走，先去官府看看。”昀和说着踢了踢马肚子，当先往官府行去。邱子严看着昀和的背影无奈跟上，这个阴魂不散的瑞王爷！
　　琳州太守陈肃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官，可自从他接任琳州太守两年来，已经连续诡异死了七个新娘子，算上昨天刚死的已是第八个。陈肃想尽一切办法，没有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可始终查不出凶手是谁，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头绪。
　　陈肃知道有很多人都在传言恐怕是诅咒，有时候他也会怀疑，难道真的是诅咒？可他心里明白，没有诅咒那回事。
　　所有女子的死法都是一样，被利器直刺心脏至死，凶器不知所踪。报复？可完全找不到怀疑的对象！情杀？不是每个新娘子都是被迫嫁人。何况，为什么一定要杀新娘子？陈肃抚额长叹，这诡异的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听闻琳州太守陈肃陈大人是个爱民如子的清官，如今看来还真是这样。”昀和靠在回廊的柱子上，仔细看了陈肃半响，忽然开口说话吓了陈肃一跳，陈肃还以为青天白日官府内竟然来了盗贼。
　　“大胆，你……”话没说完，陈肃立刻一脸惶恐的跪下行礼。“不知……”
　　“起来吧，无需多礼，说正事。”邱子严亮出昀和的宝贝，直接进入正题。
　　陈肃一脸疑惑的瞟着邱子严和昀和，他记得上头已经明确的告诉自己，这诡异案子他们不会管！现在这是唱哪一曲？瑞亲王可是圣上的亲弟弟！
　　陈肃又偷偷的将冒牌瑞亲王邱子严上下打量了一番，传言瑞亲王是个只知道逍遥快活，又没有任何实权的亲王，陈肃瞅着邱子严努力想从他身上看出点纨绔子弟的感觉。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后，陈肃猜想，难道是瑞亲王为了避人耳目，一直假装……？想到这儿，陈肃即刻恭敬奉上茶，而后将所有事一一说与了邱子严和昀和。
　　推开谢家发生命案的那间新房，一股还未散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屋内一切摆设都未变动，邱子严进门直接走向床榻。
　　床上的锦被一团糟，床榻上有较少的血迹。这证明陈肃说的不错，凶犯是用一种细且尖锐的凶器杀人。邱子严在床榻边看了一会儿，将目光移向旁边的梳妆台。
　　一对将近燃尽的龙凤烛，大大小小的首饰盒。邱子严将首饰盒逐个打开，玉石耳环，累丝金凤簪，累丝银凤簪，碧玉金步摇，吉祥如意簪。邱子严仔细看着各式各样的首饰，不知何时也靠了过来的昀和开口道，
　　“这些银钗凤钗都太短，不可能是杀人凶器。再者，新婚之夜谁会那么笨还请人进屋来？”
　　邱子严继续看着那些首饰，这些朱钗什么的的确不可能是杀人凶器，这些只能说明谢家很有钱。目光再转，邱子严又看向了梳妆台旁边的那扇窗户。
　　琳州的窗户都不高，方便打开。邱子严抚过窗棂，推开窗。这扇窗是半开型，只能打开一半，窗外风景倒是挺美，是个小小的花园。
　　“你怀疑凶犯是爬窗户进来？”昀和见邱子严盯着窗户，问道。
　　“窗太小，成年人爬不进来。”邱子严摇头，“再者，这窗户从外面根本打不开。”
　　“非要打开这扇窗也不是没有可能，若凶犯身材矮小他就能爬过这扇窗。”昀和低声道，邱子严看他一眼，习惯性的皱了皱眉。
　　“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邱子严将屋内扫了一圈，问。
　　“什么味道？”昀和吸了吸鼻子，他没闻出什么。
　　“有……合欢的香味，很淡。”
　　“合欢？合欢也可以用作香料？这里可既没有香炉也没有香包啊？”昀和将邱子严上下打量了一番，紧接着又道，“你怎么就闻出了有合欢的味道？”
　　“合欢有安神的作用，我……经常会点。” 邱子严说这话时脸上表情忽然有些不自然，昀和看着他偏向一边的侧脸，无声一笑。其实是蛮刚毅的一张脸，浑身上下也都挺男人的，怎么就被皇兄给……？
　　昀和忽又摇头苦笑，自己不也是如此？“酩酊坊”亲眼目睹这人大醉一场后，自己便多了这莫名的念想！他那时惊叹，原来男人醉酒还可以醉得如此深沉！
　　那日似乎也是这个时辰？昀和不由得回想起第一次看见邱子严的情景。
　　酩酊坊二楼雅间。
　　桃木桌上，满满一桌“千日春”，邱子严将所有的酒全部打开，任酒香四溢，可他却始终不喝一口。他就那样一直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直至夜深露寒，直到酒坊将要关门。
　　昀和坐在另一桌，叫了壶菊花酿，无聊至极外加无比好奇的一直盯着他。他顺着邱子严的视线看出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这酒坊旁边是一间酒楼——名曰：铭醐。昀和知道这家酒楼，这可是都城里数一数二的好地方。可是，此刻视线能看见的地方既没有人，也没有东西，这人是傻看什么呢？
　　“若是无聊，不妨共饮。”昀和正自猜测，不料窗边的邱子严突然转身说话，昀和闻言愣了愣，而后起身大步走了过去。此刻二楼雅间就只剩下他二人，邱子严这话显然是对他说的。
　　“怎么喝？”昀和坐下问。
　　“想怎么喝就怎么喝。”邱子严剑眉一扬，唇边笑意却是有些凄苦。言罢拿起一坛酒大口灌进嘴里，酒洒出了很多，几乎湿透衣衫。他不管不顾，就那样一坛接一坛的喝着。昀和坐在对面，看着邱子严，看着桌上的酒坛越来越少……
　　叮当当！一阵护花铃的声音将昀和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敲了敲梳妆台，提议道，
　　“小严严，去义庄看尸体吧。”
　　这案发处看样子是查不出什么了，尸体嘛，可就不一定。邱子严闻言抬头看向昀和，目光忽又停在那对龙凤烛上。
　　昀和见他一脸疑惑的看着那对烛台，自觉让到一边。邱子严走过去，再次抚上烛台。其实，刚才他已经仔细看过这对烛台，并没有什么疑问。若烛台是凶器，那么烛台上就不可能还有蜡油，且，他闻过，烛台上没有血腥味。只是，刚刚他猛然一回头，正好又对上了这对烛台，心底总觉得怪怪的。整个房间里，这烛台很是符合凶器的猜测，陈肃也提过。
　　“昀和，我去义庄，你去找新郎谢雷。”邱子严理了理思绪，开口道。昀和略微思考了下，点头表示同意，两人随即出了新房。
　　昀和见到谢雷时，他的精神状态还很差。一夜春宵后醒来发现自己的新婚妻子竟然死在了床榻上，但凡是个人都会接受不了。
　　“那天晚上你可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昀和问的直接，他可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何况，他关心的只是如何尽快破解这诡异的案子。
　　“那晚喝了太多酒，又……”谢雷尴尬的咳了一声，“所以，我睡的很死。”
　　“进屋后可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昀和再问。
　　“我真的没有留意，回房和允儿喝了交杯酒后，就……”谢雷仔细回想着那晚的事，他真的不记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喝完交杯酒，他早已迫不及待，新婚之夜在意的自然是自己的美娇妻，哪还会去留意其它？
　　“当真没有？你仔细想想，或许有遗漏什么。”昀和不死心的又问，其实他也明白，从谢雷口中恐怕问不出什么。喝了那么多酒，又翻云覆雨的折腾了一番，睡得一定比死猪还沉，打雷都不一定能惊醒他。
　　“恩……晚上我好像去过一趟茅房的事可有和你们说？”谢雷揉着太阳穴，忽然问。自昨日起，他的脑袋就一直是昏昏沉沉的，有些事他都不能确定是否发生过。
　　“好像去过茅房？你出去过！”昀和一惊！这样说来，凶手便有机会趁此时潜到屋内下手杀人，就不用爬窗了！可是，凶手怎么可能一早知道谢雷会去茅房？不对，屋内不是都有夜壶吗？为什么偏要去茅房？
　　“屋内不是有夜壶吗？”昀和撇撇嘴，很是不情愿问出这么粗鲁的问题，可是，这是个疑问。
　　“对了！”谢雷忽然有些激动，昀和身子往后仰了仰，一脸不解的看着他，等他下文。
　　“如果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就是丫头竟然忘了把夜壶放屋里。”
　　“咳咳……”昀和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该问这个问题，左一个夜壶右一个夜壶，说的自己身上好像都有一股味道了。不过疑问有了，丫头怎么就偏偏忘了把夜壶放屋里？大喜的日子，新郎一定会被灌酒，夜壶晚上必备啊！怎会有如此粗心的丫头？
　　还有，为什么谢雷自己不记得他有没有提过这个问题？显然他没有和陈肃说，因为陈肃没有和他们提过谢雷晚上有出去。
　　“还记得大概是什么时辰去的吗？你去了多久？”昀和又问。
　　“丑时，丑时之前。”谢雷细细回想了下，肯定的答道，“因为琳州有个风俗习惯，新婚当晚没过丑时不能吹灭龙凤烛。我没去多久，很快就回了，大概……是写几个字的时间。”
　　“写几个字的时间？”昀和转着茶杯盖，若有所思。这个时间足够凶手进屋了，如果凶手一早故意将夜壶拿走，然后趁新郎夜半去茅房再潜进去，等新郎回来熟睡后下手杀人。这样说来，那天进出过新房的人都有嫌疑。时间上是刚好能对上的，仵作说新娘子何允儿是下半夜被杀。
　　昀和想着想着又撇了撇嘴，如果真是凶手故意拿走夜壶，这人是不是有些不正常？昀和抬头打算再问什么，忽瞥见谢雷脖子上似乎有青紫的痕迹。再细细看，原来是因为吻的太狠，留下的唇印。
　　看来是个放荡的新娘啊，初夜，吻痕这么深！昀和很不正经的笑了笑，轻咳一声，将心思拉回正事上。
　　“那天晚上你点了香料？还是合欢？”昀和想起邱子严提过的合欢，接着问。
　　“点香？我不喜欢点香。”谢雷否认。
　　“你没有点香？”
　　“绝对没有，丫头们知道我不喜欢点香。”
　　昀和心底暗喜，邱子严那狗鼻子果然有用处！又有疑问了，这有了疑问破案就有望！合欢不是迷药，为什么房间里会有合欢的味道？凶手身上会不会也有合欢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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