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与蛇

　　腊月，鹅毛大雪纷飞如絮，很快就将整个小石村掩盖成银装素裹的世界。

　　一般这个时候，村子里的人都不会轻易出门。大家都一家人呆在房子里，围着温暖的火炉或坐在火炕上，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猫冬。

　　但宋淮英不同。

　　小时候的宋淮英吃百家饭长大，家里经常穷得揭不开锅。但宋淮英的父亲，宋大青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供宋淮英去读私塾，学认字，希望他将来能够考取功名。

　　为了能让他有个光明的前途，还特地拿了半篮子鸡蛋找测字先生测了一个一听就富有诗书风雅气息的名字。

　　可惜宋大青吃了太多的苦，咬牙让宋淮英上私塾，熬坏了身体，终究是撑不过壮年时期。在一个月之前就去世了，死之前还不忘拉着宋淮英哆哆嗦嗦道：“孩子，旁人都说爹固执，培养你读书考功名只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空想。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宋家往上数三代可是原京赫赫有名的书香门第，家里出过一个丞相，三个大学士。后来因为政变，旁系、主支都纷纷反戈内讧。我们这一支发展到最后，就只剩下你一脉了。复兴宋家，光耀门楣的事，爹不会多想。但爹只要你谨记住宋家傲骨，咱们读书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莫要丢了气节，莫要辱了家风。切记，切记。”

　　宋淮英俯首在病榻前，满腔惊愕听自己平时目不识丁的父亲说出这般富有内涵深意的话。一时间竟对父亲的去世充满了复杂情绪。

　　因为父亲固执己见要他读书，村里人对他一家的看法都众说纷纭。现在父亲去世已经一个月了，宋淮英在邻居和乡里乡亲的帮助下筹办了父亲的丧事。

　　这场大雪从今早就开始下起，现在这个时候，宋淮英应该是与所有人一样，都龟缩在自己的破房子里猫冬。

　　不过，宋淮英必须去筹备自己这个冬天过冬的必需品。

　　父亲和大伯分家的时候，除了宋淮英目前居住的房子，和半山腰几块旱田，最值钱的就是村里的一间小商铺。

　　那个时候，大伯娘以父亲还没成家的理由，代为看管，一看管就看管了二十年，直到父亲即将去世时。害怕自己去世以后儿子没有依靠的宋大青，不顾颜面，把村长和大伯一家请了过来。用这辈子最强硬的态度，让大伯娘把商铺交出来。

　　可是，掌管了小铺子二十年的大伯娘怎么舍得把自己苦心经营的这一块肥肉拿出来？一个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个是刁钻破烂的悍妇。如果不是大伯看在与父亲多年兄弟情分，并深知宋大青这辈子的执念，在宋大青面前发誓，会一直供养宋淮英考取到功名为止，父亲不会心满意足的下黄泉。

　　饶是如此，每次宋淮英去大伯娘那里拿口粮时，总会面对他一家人的冷脸。

　　今天又到了宋淮英去拿口粮的日子，虽然天公不作美，但宋淮英知道自己不能不去拿。一旦误今天的日子，大伯娘就会装作已经拿了口粮，不管你如何祈求生气，她都不为所动，只会等下一次才拿给你，而且不会多拿一分出来。

　　尝到过其中苦头，宋淮英不敢耽搁。只好冒着风雪，裹紧了蓑衣斗笠，一步一个印子，艰难的朝大伯娘家里走去。

　　“叩叩！”

　　连着敲了好几次门，才有人过来应门。

　　“来了，来了，瞧那么急，赶着去投胎吗？”小表弟宋明不满嘟哝，开门一看，原来是宋淮英，脸色更是不好，撇了撇嘴，朝屋里叫了一声：“娘！是大表哥。”

　　“一天到晚跟个要账的似得，这大的风雪还紧巴巴跑过来，生怕我不给他那两口米！这种野娃子也考得上科举，白白浪费老娘的粮食！”屋子里传来夫人骂骂咧咧的抱怨。

　　“嘘！少说两句，淮英就在门口！”大伯气呼呼瞪了自家媳妇一眼，搓着手出来迎宋淮英进去：“淮英来啦，快捡来坐吧，刚加的新碳，房子里暖和着呢。你婶儿熬了点地瓜汤，喝点暖身子吧。”

　　宋淮英抿了抿唇，假装没有听见大伯娘刚才的话，客气的笑着：“不用麻烦了，我只是过来拿后七天的粮食，家里还熬着热粥呢。再说只怕一会儿风雪更大，我不好走路。”

　　听宋淮英这么说，宋大伯也没真想挽留他。就是弟弟死的时候，他好不容易硬气一回，作了宋淮英的主，都让家里那个婆娘念叨得耳根子不清净，差点就要跟她打起来。这要是真让宋淮英进去坐下取暖喝汤，还不跟他闹起来。

　　宋大伯点点头，道：“那行，我去让你婶子都给你装七天粮食，这雪没个两三天恐怕不能停。”

　　如此甚好。宋淮英也不想再大雪天来要粮食，看人脸色不说，路实在难走。幸好两家离得不太远，要是大伯家住到北村去，宋淮英肯定会在这种风雪天迷路。

　　“就是下雪天走几个路就能要命了？不想来就别来啊！还得让我给他多装七天粮食，真把自己当考上功名的大老爷了？咱们家还没那么多粮呢！明年翠儿就要出嫁了，你一天天种地也不见得就能攒下多少嫁妆，还不是得要我这老娘们儿操持那小商铺才能让日子勉强过下去？这宋大娃自己吃白食惯了，把咱们当生蛋的母鸡，太不要脸！”婶娘在房子里扯着嗓子大喊，生怕别人听不见。

　　宋淮英一脸听得窘迫，尴尬的看了一眼靠在门边的小表弟。他今年也十五了，身板儿已经超过常年不劳作，长得又白又瘦的宋淮英。见宋淮英看着他，冲他翻了个白眼儿，心里很认同母亲说他是吃白食。

　　很快，大伯拿了一大袋米和一大袋过冬菜出来：“淮英啊，这是你后一个月的口粮，可得拿好了。你婶娘虽然嘴里这么说，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

　　宋淮英沉默不语看了一眼大伯手臂上的新鲜抓痕，似乎是想用袖子挡住却不慎露了出来。并无涵义的冲他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大伯。”

　　宋大伯看着宋淮英那细胳膊细腿儿，有点担心：“风雪这么大，你一个人扛两袋没问题吧？要不要二娃送你回去？”

　　“我不舒服哪儿都不想去，要去爹你去吧。”一听要送这个让母亲心烦的蛀虫回去，宋明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气的宋大伯吹胡子瞪眼。

　　而宋淮英很有自知之明，清楚这个家了除了大伯念在亲戚情分对自己有几分真心，其他人都不待见自己，便不去讨这个没趣：“大伯放心吧，我问题，先走了，你回屋去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