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穷小外——爱在新西兰

　　“蚂蚁！”——原来枕头底下满床单爬的蚂蚁们，都不能刺激我一天一夜未眠的疲惫的双眼，可我还是躺着。我挪了下脑袋，又挪了下前胸，操起床头的餐巾纸，把蚂蚁一片片地压死在床单。可能它们是我最近满身过敏疙瘩的原因？可能我连追究的力气都没有了。窗外依然明媚的阳光照着我轰隆隆的脑袋，也照着院子里那依然亮眼的红花绿草。是的，其实外面的世界依然很美。是的，毕竟这里是新西兰，一个我这辈子至今到过的最美的地方。可是无尽的失眠让我对它深爱并疑惑着，对生活失去了兴趣。还好，总算今天不用去打工，早晨在T的建议下，给我那餐馆老板打了个电话请了假。

　　现在是傍晚5点40分，我堵着俩冒烟的鼻孔，抓起床头的手机拨通了T的电话，哦，对了，不管我的头皮如何沉重，还是不能忘了，用英语，因为T是鸟国人。T说他正在公交上，马上就下站到家。你真的没有半点睡着吗？——我悲苦了一下，真的睡不着。嗯，好吧，SEE YOU LATER。哦，对了，我们还有泡面吗？我懒得煮东西吃。——嗯，还有。

　　一会儿，T开锁进了门，只打开了一个灯，昏暗的灯泡照着我们的房间。地上摊着半地T的书，还有我们的零零散散的衣物。我们的床靠着墙横放着，一边用相机三脚架支起了一个小床帘，隔开了我们的卧室，或者说我们唯一的房间，以防有朋友到访时一下子看见我们的床而带来的可能的不雅。三张桌子分别置于床尾，门旁和窗边。壁橱里堆着我们的衣服和杂物。墙上没有什么装饰，灰白色的墙纸透着发潮的斑。这和我刚搬进来时要装饰这个房间的初想是违背的，因为我越来越觉得不必要，因为我们总是在租房，总是在搬家，或者说搬离一个国家。

　　T脱掉了他的外套和外裤，一个白白的大身体爬了进来，撑在我的上方。我抚着他的面颊，可能因为没有力气，和嘴巴里因为失眠而淤积的苦味，我没有对着他呵气，只是撅着嘴挪了挪唇，吐着：我真的感觉很累，很不好。T用他那褐色的头发蹭了蹭我的下巴，表示很遗憾。他伏在我的身体上，我像只树熊一样，背靠床板，四爪挂满他的身体，触着他的背，他的皮肤，很光滑，是的。T是我喜欢的样子。深褐色很柔软的短发，高突的眼骨下陷着深邃的眼眸，那是一种糊糊的蓝色，并不太清澈，只是闪动的时候很明亮，很配他的发色。曾问过那该是什么颜色呢，T说是蓝灰色。很书卷很斯文的眼镜，用的是和他头发颜色一样的褐色框，架在挺直的，从侧面看是30-60-90度的直角三角形的大鼻子上。T说那是他父亲给的鼻子，对，我看过照片，一个叫DIETER的德国男人，一样的鼻子。薄而红润的嘴唇，是最后的点缀，衬着那个立体的下巴，一个与他那有着并不太常见的CHILDS姓氏的爱尔兰裔澳洲母亲一样的下巴。

　　我很喜欢T的脸和身体。标准的180CM身高，据说是澳洲男性平均身高？宽宽的肩膀，厚实的胸背。那是我特别喜欢的部分，因为我们的身高相差20厘米，并立时我的头正好靠在他的胸上。不像他的父兄，他并不多毛，反而皮肤很软很光滑，比我好，除了小腿处。我轻轻地摩挲着他，这个年轻的身体，是我的丈夫。是的，我们结婚8个月了，在去年圣诞前，在南太平洋与世隔绝的这个岛国上，我们注册了。30岁的我，终于在年末把自己嫁了出去，在高悬的女王照庄严的注视下，给了一个比自己小7岁的袋鼠国男孩。这一切都是我们期待的。我爱T，T也爱我。

　　“我有点累，想小憩一下。”T轻声说。“不要，这样你晚上就不能早点备完课早点睡觉了。”我否决了他。T这个星期在奥克兰市区的一个语言学校做着临时代课老师，教各国的留学生们英文，每天从大学下课后去语言学校教书。对了，我年轻的丈夫，还有3个月就从大学毕业，在我完成本科学业8年后，完成硕士学业5年以后，拿到讲师职称2年以后。T说他的志向是当个老师，教世界人民英语，所以选择了语言学，并每天很享受地备课。为什么要从澳洲来新西兰呢？T说是为了我，因为只有这里我们才都有合法的身份和签证在一起，因为澳新之间的协定。所以他从那个世界排名前70的大学，来到这里做交换生。

　　我很饿。T出去给我弄了泡面，照例加了他最爱的鸡蛋和洋葱。我披着头发一边瘫在椅子上，一边呢喃。这样的场景不知道多少次。我说，我可能真的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男人，有着很好的脾气和耐心。但是可能我们的差别太大了，现在的生活在你的年龄段上应该是最好的，但是对于我的年龄来说，是最坏的。所有的同学朋友里，数我最差，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虽然我们结婚了，但是我们一直租住在一个小黑屋里，连东西都不敢多买，因为一天到晚搬家。一个30岁，寒窗苦读20年，在国内已经有稳定事业的女人，放弃一切来到这里，一切归零从头开始，太困难了。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但我就像个老妈子一样，终于拉扯到你毕业了，要等事业上有所起色和建树，不知还要多少年。你总是叫我不要担心这担心那，但是我的心，总在天上悬着，没有一个温暖而安定的家，让她住进去。我现在只是希望时间快点走，快点走，希望你能快点毕业工作，一切快点上轨道，我们快点有个稳定安乐的家。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不应该把所有的负担都压在你身上，但是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所以就像我老板说的，我的职业生涯基本已经毁了，像条咸鱼就差弄个竹签刺穿了挂在梁上风干。以前虽然我总是抱怨在国内时为机关工作每天做两面人，但不可否认，公务员的工作确实给我带来无比的安心和保障。一种无论出任何事，总有个地方为你负责和保护你的感觉。但是现在，一切都需要我自己负责，没有任何地方能保护我，我就像生活在丛林社会。我知道现在自怨自艾一点用都没有，就像你说的，一切都需要时间，只能接受现实，只有等，耐心等待一切好起来。可怜我最好年华的末尾，我却希望它快点过，快点过去。可能我的身体已经在告诉我，我讨厌现在的生活，所以甚至都无法入睡。我穷的睡不着觉！

　　T坐在地上，默默地听着，这些他听了十几二十遍的吐槽和抱怨。前边茶几上是他的小电脑，还有今晚必须要备的课。

　　对面公用洗手间里一直有人在洗东西，所以我不能去洗脸刷牙。我停止了抽泣，带着满嘴由于失眠而淤积的口臭，大口地啃着泡面。一边啃，一边打开电脑。桌面是一对红色的中国传统新婚夫妇的泥偶。戴着红色毡帽的小新郎官和披着凤冠的小新娘，用红色的彩球连着开不了眼的笑意。这是我们去年回国和我爸妈一起过春节，后从香港转机回奥克兰时候，在庙街买的小玩意儿。

　　是啊，又是半年过去，时间过得的却很快。我和T，在欢笑怒闹中，过家家式的度过了8个月的新婚生活，和别的夫妻没什么两样。我是个平凡的不能在平凡的中国南方女生。父母国企老工人，经历了下岗，一辈子老实巴交，守着住了二十多年的老屋。而我，继承了父亲的小眼睛和有些不整齐的牙齿，以及母亲的黑皮肤和塌鼻头，一个路人甲式的女孩，前30年一直勤奋苦读，考试升学，名校硕士，到当上学院教师，就像一个工人家庭小孩励志的模板。可能唯一不同的是，我的丈夫是澳洲人，年龄比我小七岁，是为“小外”（而非老外~）。可能再有不同的是，我们是裸婚的，我的丈夫还在上大学，断断续续地打着工，虽然他家里住着大房子，两辆车，一艘帆船，但这一切与他无关，所以是个“穷小外”。四年前的那个秋天，当自命不凡的剩女遇上笑颜如花的穷小外，在被称为天堂的那个中国城市，故事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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