荩草萋萋

　　窗外大雨磅礴，罕见的雷电在天空蜿蜒盘亘，隆隆雷鸣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我笑着对面前这个冷峻如昔的男人说：“雷响了这么久，是不是天要塌了？”
　　岁月如梭，时光变迁，乔熙之却依然没有磨掉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性子，一如当年年幼时第一次见面。
　　“明天我就要和阿月离开这座城市了。”他淡淡的说，在他这里我的任何玩笑话都会被过滤掉。
　　“啊？”早在很久之前，我就听说，南宫月的家族想要邀请刚刚毕业的乔熙之，去他们家族旗下的公司发展。“这么突然？”
　　乔熙之抿了抿嘴，声音有些暗哑：“苏荩，我是想问你，如果，那时候我没有退缩，你会一直坚持吗？”
　　我呼吸一滞，拿起杯子装模作样的饮水，不敢接他的话题。
　　似乎他料到了我的沉默，咄咄逼问道：“如果我没有放手，你会坚持和我一起吗？”
　　“不会！”我将杯子重重的搁在桌面上。“乔熙之你是不是男人！你马上就要展翅了，现在跟我纠缠这个做什么！”
　　这是我认识乔熙之以来，第一次跟他生气。
　　“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你的答案，这个答案是什么，已经纠缠我整整三年了！”乔熙之将脸转向窗外，表情里似乎满是痛苦。“我总是在猜，猜了整整三年，现在我想听你亲口给我说，因为...因为，我发现我无法爱上阿月，我不能这么对不起她，跟她走...你懂么苏荩？你...成了我的心魔！”
　　我浑身一阵瑟缩，心底一直担心的事发生了，我曾经一度以为我脱掉了这个包袱，现在才发现，这只是乔熙之给我制造的一个表象，让我安心的假象，这个假象掌握在他的手里，他随时都会撕碎，如今，他真的撕碎了。
　　“乔熙之，刚开始的时候，我其实是有点喜欢你的，但我从来没想过咱俩有什么可能。”而今，我该和他撇清了，扯断之前那一丝隐形的情感牵连。“你介意和我之间巨大的家世差距，介意我身边有一个那么出色的祝茶钰，尽管你不知道当时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有多糟糕！”
　　乔熙之沉默着，我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因为阴雨，天黑的格外早些，也许今天之后，我和乔熙之再也不会有这么近距离面对面坐在一起的机会了吧。“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答案么？我告诉你，如果当时你坚持，在你知道所有真相后依然义无反顾，我一定会，跟你走。但是现在的我告诉你，如果重来，即使你再坚持，我也不会选择你了。”
　　乔熙之转回头紧紧的盯着我的眼睛，我何其有幸，能被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始终装在心底，而南宫月何其无辜，成了爱情的牺牲品。“乔熙之，我对你的感情最深之时，也仅仅是有点喜欢而已...”
　　乔熙之陷入沉默，过了许久许久，忽然轻声说：“他来接你了。”
　　顺着乔熙之的视线向窗外看去，餐厅楼下，一辆豪华轿车缓缓停下，车门开合，那个人站在车边，若有所感的抬起头，深邃如暗夜的眸透过窗，直直射向我。
　　雨不知何时渐渐变得淅沥下来，乔熙之站起身，对我展开一抹罕见的笑颜。“谢谢你，苏荩。”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思绪恍惚回到了多年以前，第一次见他的那个场景。
　　太阳很是明亮，地上的积雪开始融化，道路两旁的展示窗上，还挂着节庆的装饰，昨天是周末，恰逢圣诞节。
　　司机将车停在学校门口，为我打开车门，目送我走远后驾车离开。
　　刚刚踏进学校大门，就看见教导处主任唾沫星子横飞的在训斥着一个同样迟到的男同学，那个同学一脸谄媚，不住的陪笑脸说好话，求主任放他一马。
　　我则趁此机会往学校里溜，那个被训斥的同学看见我，冲我做了一个无奈的鬼脸，于是乎，教导主任发现了我。
　　我狠狠的白了那个罪魁祸首一眼，不情不愿的走到主任跟前，恭恭敬敬的点了下头“主任早上好。”
　　意料中的咆哮铺面而来：“早，早什么早，没看见太阳都升起来这么老高了嘛？怎么才到学校，知不知道，高中是你们学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三年，不好好把握，怎么能有好的将来，你都已经是高二生了，不是毛毛躁躁的高一小屁孩，怎么这么不知轻重......”
　　絮絮叨叨的持续了足足五分钟，主任才意犹为尽的做了收尾：“看你们也不是不可塑造，这样吧，你们两个在这里罚站，等给我再发现一个迟到的，去教导处告诉我，你们两个才可以回去上课。”
　　“啊？老师，如果没有迟到的怎么办啊？”罪魁祸首哭丧着脸说。
　　“没有的话，证明全校就你们两个不守纪律！你们就站到中午。别想着偷偷溜走，我记住你们的班级了，我会不定时来这里视察的。”
　　这下惨了，回到教室，少不了还要挨班导的训斥。
　　百无聊赖之下，我和罪魁祸首只有干巴巴的瞪着校门口，期待着下一个迟到学生上钩。
　　苍天不负有心人，在我们两个热切的期盼中，迟到羔羊终于姗姗来到，罪魁祸首只差热泪盈眶。
　　我冲着迟到羔羊那边一诺嘴，示意罪魁祸首一起上去拦住他。
　　罪魁祸首一到迟到羔羊面前，就开口说：“这位同学，你迟到了，哎？乔熙之学长？”
　　我站在罪魁祸首旁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的乔熙之学长。
　　他一副酷酷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冷冷的扫了我们一眼，并淡淡的说：“怎么了。”
　　“呃，前辈，您迟到了。”罪魁祸首说话的底气有些不足，连尊称都用上了。
　　谁知乔熙之哦了一声，抬腿就走，丝毫不愿多搭理我们。
　　而罪魁祸首犹豫一下，竟然站在原地没有再吱声。
　　看到这种情况，我三步并作两步，独自挡在乔熙之的面前，“这位同学，你不能离开，你迟到了。”
　　乔熙之先是一愣，眼中升起一抹奇异的神采。
　　可是随即他又露出一丝不耐烦，浑身散发出无形的凉气，微微蹙起的眉角好看的铺在额头上：“迟到又怎样啊。”
　　“呃，因为你迟到了，所以你要在这里罚站。”我瑟缩了一下，瞬即就勇敢的抬头直视着他，一边给后面的罪魁祸首使眼色，让他去找教导主任去。
　　乔熙之上上下下打量我一遍，又准备绕过我走掉。
　　这时罪魁祸首居然跑过来，小声对我说：“要不，算了吧，我们再等下一个迟到的就是了。”
　　我直接无视他，再次拦在乔熙之的面前，也不在说话，只瞪着他身后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耸耸肩，无奈的往教导处去了。
　　于是乎，我就和乔熙之这头迟到的羔羊孤零零的僵持在学校门口。
　　罪魁祸首离开后，就再也没回来，可怜我拖着乔熙之和我在校门口一直等一直等。今天天很冷，和乔熙之站一块，就更冷了。
　　乔熙之三番五次想迈长腿走开，都被我坚强的拦了下来。
　　“愚蠢。”
　　这是乔熙之丢给我的话，之后他好像也认了，竟真陪着我到最后。
　　说他陪着我，是我再给自己脸上贴金，其实他恨不能撕掉我。
　　直到中午头，下课铃响起，校园里渐渐开始有人行走。
　　我和乔熙之也准备离开了，浑身既沉重又僵硬。
　　远远的看见乔语淇向我这里冲来，一时间我都感觉不到冬日的寒冷了，满心是她给我的温暖。
　　“哥？”乔语淇惊讶的看着乔熙之。
　　我亦是很诧异，没想到这个冷的像冰人一样的乔熙之居然是乔语淇的兄长。
　　乔语淇上前两步，一边给我揉搓冻僵的手和脸，一边问我：“你怎么现在才出现，你们怎么在一块？”
　　我给她解释了一遍，见乔语淇弄明白了，乔熙之就要离开。
　　周围有很多女学生都在往我们这里瞟。
　　我当然明白她们什么想法，乔熙之是学校里公子级的人物，学习成绩好，家境也好，这些也许并不足以让他成为校里的焦点之一，他还有一张俊美的脸孔，修逸的体型，和深得少女心意的冷酷孤傲的性格，而今他正和我们说话，自然引起了花季少女们的在意。
　　“乔熙之，上午你怎么没来上课？”一个女生走过来，模样很是秀丽，眼睛不时的打量我和乔语淇，敌意昭然若揭。
　　乔语淇杏眼微挑，泛着一股笑意，不发言语。
　　乔熙之撇我一眼，很是不满的说：“拜她所赐。”
　　我自知理亏，乔语淇倒是还口了，慎怪道：“喂，是你迟到的，怎么能怪苏荩。”
　　乔熙之视若罔闻，一只大手忽然按在乔语淇的头顶，“语淇，你可真是交友不慎。”
　　乔语淇鼓起腮帮子，狠狠的拍掉他的手，白了他一眼，一副我鄙视你的神色，拉着我转身就走，嘴里嘟囔着：“表里不一的家伙。”
　　我默然，被我拉着吹了一早晨的冷风，乔熙之肯定讨厌死我了。
　　乔熙之和乔语淇稍显亲昵的气氛自然看在女生的眼里，她脸色阴沉，有些不爽，乔语淇知晓她想法，却不点破，任其在那里吃风拈醋。
　　寒风瑟瑟，冬日的阳光晴好，可也温暖不了我冻了一上午像冰坨一样的躯体。
　　走出老远，乔语淇突然说：“苏荩，你感觉我表哥这人怎么样？”
　　“表哥？他不是...”
　　“他是我表哥啦。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乔语淇不耐。
　　我答：“挺冷的。”
　　“除此之外呢？”
　　“挺有个性的。”我的意思当然是指他迟到的事情，当然这话绝对是贬义剧。
　　乔语淇讶然，为其争辩道：“他可是出了名的好学生，只是今天偶尔迟到了，除了性格孤僻点，其余没得挑剔，当然很多女生还就喜欢这种冷酷冰山男呢。”
　　“哦，我才和他第一次接触，不甚了解的。”我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乔语淇这么推崇他是为的什么？
　　“既然这样，找个机会让你们多多接触啊。”乔语淇两眼放光，一副奸计即将达成的模样，她...这是在绕我的话么？
　　不等我说什么，她用力的点了一下头，像是做了重大的决定：“嗯，得让他请咱们吃饭！”
　　“为什么呀？咱俩吃不就是了。”我纳闷，有些不情愿。
　　她也不做解释，突然回头对身后说道：“喂，一起吃午饭啊！”
　　我回头，没想到乔熙之和那个女生正跟在我们后面不远处，原来和我们同路。
　　闻言，乔熙之怔了一下，女生却立马回到：“不了，我们还有事。”随后表现出洋洋得意的神色，仿佛独占了乔熙之一样。
　　乔语淇甜甜的一笑，拿着姿态说：“没有问你哦，你有事就先走吧，我叫的是乔熙之哦~喂，乔熙之，请客吃饭！”
　　之前还哥哥哥哥的叫着，现在却在故意刺激女生，我鄙视她。
　　似乎觉得乔熙之不会应允，毕竟乔语淇几乎是呵斥着让他请客，女生面带讥讽，想开口还击，岂料乔熙之却酷酷的答：“好。”
　　乔语淇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乔熙之的回答让女生十分下不来台，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阴嗖嗖的瞪了我们一眼，愤愤的离开了。
　　乔语淇没心没肺的笑着看她走远，我推她，让她收敛点。
　　进了学校餐厅，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我总算感觉自己还活着，之前杵在寒风里，我的脸都木了。
　　毕竟学校是私立的，学费不是一般家庭可以承受的，于是乎无论设施环境，还是升学率，都是市里名列前茅的高校，饭菜是相当的可口。
　　我不算挑食，哪怕家里有国际上也能数的着的私家大厨，我亦欣喜学校的饭菜，旁若无人的大口吃喝。
　　然而那兄妹俩就没有这么随意了，其实说起来我才算是外人，不知道他们俩是别扭的哪门子事。
　　乔语淇悄悄的戳我腰背，让我文雅点吃饭。其实我很文雅的，自幼便有专业的礼仪教师在家里悉心教导，哪怕再饿，形象都是极好的，想来她是怪我只顾着吃了。
　　周围不住有人往我们这桌偷偷的瞄，偶尔的还有小声嘀咕，大概都是怎么这两个女生和乔熙之一起吃饭啦之类的事情。
　　我视若不见，乔语淇心不在食物上，动不动就和乔熙之眉来眼去不知在用眼神沟通什么，乔熙之则一直冷冷的，却总是趁我低头吃东西的时候肆无忌惮的打量我，他俩还以为我不知道。
　　两个人很不正常，周围不时瞄我们这桌的人也都不正常，看，只有我正常，落落大方。
　　然后，我就看见了一个人，能注意到他，一方面是因为自幼一起成长的熟悉感使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出现，几乎将全餐厅的人的注意力都或多或少的聚焦了过去。
　　多么璀璨耀眼的人，总是挂着和煦如春风的笑容，一举一动都会牵扯方圆一里内女生的心跳，卓越的风姿让花样众女竞折腰。
　　旁边的乔语淇夸张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陶醉的看着那个焦点低声自语：“祝茶钰哦。”
　　祝茶钰，让我心惊胆颤的名字。
　　他正往这个方向走，餐厅里很多人的目光都跟着他移动。乔语淇的目光只能用星光闪烁来形容了。
　　我的心怦怦的跳，他过来了？来这里了？找我吗？我可不想被大家的眼光戳死。
　　不足五米了，乔熙之冲他点了点头，不咸不淡的说：“一起吃吧。”
　　我自局促不安变成疑惑，他们认识的？
　　祝茶钰的目光扫来，我连忙侧开头，面向别处，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他只是淡淡的扫过我，都没有停留，对乔熙之笑了笑说：“不了。”温暖的笑容令人心颤。
　　是，心颤，此时我的心便在颤。
　　祝茶钰轻飘飘的走了，带着一片目光，我长长的嘘了口气。
　　回过神的乔语淇死死盯着乔熙之，几乎狰狞到丧心病狂：“哥，你认识他的哦？从没听你说过啊。怎么认识的？”
　　“算是朋友，偶有往来。”乔熙之不温不热的回答，惜字如金。
　　乔语淇两眼放光，像是捡到了金子，“呐呐，有没有机会，能介绍介绍，让我们认识呀？”
　　乔熙之沉吟片刻，慢吞吞的说：“可以，不过……”他若有所指的扫了我一眼，乔语淇立马心领神会的连连带头，像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一般，我的背后一片炸毛，他们这是，在算计我什么？
　　我装不知，心里有些打鼓，随后两人都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早早吃完了，催促乔语淇快点，她却突然抓住我的手臂，说：“喂喂，苏荩，你刚才看到的吧？祝茶钰跟我哥打招呼耶。”
　　我急忙点头，期待她能冷静下来，敢情她刚才一直在想这些。
　　随后乔语淇又不搭理我了，一个人在那里碎碎念：“祝茶钰哎，我马上要认识他了哎，我好羡慕我自己哦~~~”
　　乔语淇好不容易恢复正常，拉着乔熙之又磨叽了起来，翻来倒去都是祝茶钰的事情，性格冷僻，惜字如金的乔熙之一脸不耐烦相，冷冽的眸子里满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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