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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村
天气晴朗,春意盎然。暮春的和风带着阳光的温暖,轻柔的抚弄着世间万物,吹得河岸两旁的垂柳娇羞起舞。
元桓站在船尾,看着小船慢慢的划开河道,捏了捏手中大师姐的传讯,想到上面简短的几句话,叹了一口气。
十天前,他接到门中传讯,命他寻找在蜀地游历的师叔道贞,务必要说服她参加三个月后的京师斗法大会。当时他还纳闷来着,蜀地离京城往多里算也不过一个月的路程,快马加鞭的话半个月就能到了,何必提前三个月年就开始找人?而且上清派弟子遍布中原,只要通知下去各处留意通知即可,何必要专程派人寻找?
如今他是深刻体会到了师门的用意,这十天来,他顺着门中弟子提供的线索,把所有师叔出现过的地方都跑了一遍,得到的却只有她五天之前的音讯,之后的行踪完全无迹可寻,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如果不是同样被委派出来找人的大师姐托人给他送了消息,他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到这位师叔了。
话说,大师姐真不愧是上清双姝之一!一想到除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师叔之外,还能近距离接触到大师姐,心里就有点小激动呢!
“小道长,前头再拐一个弯就到村子里哩!这里的水有点急,你先到舱里坐坐,等到地方我再叫你嘞!”
“有劳船家了!”元桓老老实实的行了个礼,钻进船舱里。果然不一会儿功夫,船身便剧烈摇晃起来。
船家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元桓一个时辰前的前车之鉴。
这位长着一张“我是老实人”脸的船夫姓张,三十多岁的样子,是大师姐托付送消息给他并且带他进村的人。
张姓船夫为人相当健谈,相当的,额,豪爽。就在之前,两人见面没多久,元桓一边验过大师姐传的信——笔迹没错风格也是那个简洁风格,确认了他的身份,一边在心里考虑着要怎么迂回包抄套点话打听点情况。张船夫已经非常自来熟的把他拎上了船,载着他一路往千沧湖的东南去,然后开始讲故事。
据张船夫讲,托他出来找人的两个姑娘现在在他们族民世代居住的守苍村中,村子正是在位于蜀地的第三大湖——千沧湖的东南面。
元桓打断了一下,举手发问:“船家,这千沧湖的东南面不全是树林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村子。”
“是咯,村子就在树林子里头!”张船夫轻快地摇着木桨,积极和听众互动,继续解释道,“这就要从村子的历史说起咯!”
守苍村是他们先祖为了避祸时无意中找到的一处地方,见到那里山清水秀与世隔绝,便留下来繁衍生息,还留下祖训让族民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出村。到如今已经几百年过去,村子依旧极少与外界往来。遵照祖训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族民们在村中自己耕种劳作养蚕织布,自给自足安居乐业,又有山神庇佑,过得比外头的日子逍遥多了,也没有人想要出村。
以上是张船夫口述,元桓进行精炼的版本。其实,可以再精炼一点,一句话:人家村是隐居的世外高村,那是随便谁都能听说的吗!
张船夫的村史讲的正高兴,忽然插播一句:“小道长你到船舱里坐坐,我们快到入口了,进去这一段比较晃荡,坐里头稳点儿咯!”
咦?怎么回事?
放空思绪感悟天地灵力的元桓迅速回神,环顾四周,小船的周围三面是水,一面是林。面水的方向湖面空空荡荡,远眺过去极远极远的地方似乎能看到一艘船影若有似无。朝树林的方向,郁郁葱葱,却看不见任何所谓“入口”的地方。
因为心中好奇,他的动作便有些犹豫,船夫见了,便同他道:“小道长是想看看这入口在哪儿哈?”
元桓被说中心思,又想到他们是隐居的村落,多半不想让外人知道入口,脸不由得一红,摸摸脑袋不好意思道:“失、失礼了,我这就进去。”
“没关系,你真想看就看咯!”船夫停下手,朝着他憨厚一笑,大方道:“不过小道长你的人可一定要站稳哈!”
元桓运气沉丹田,人略略往下一蹲,肯定道:“船家,我站稳了!”
“好咧!”说完,张船夫又奋力划了两下,忽然“哟嘿”大喝一声,船头的方向骤转,像是直接要往岸边撞去,却是“嗖”的一下就钻进了树丛中,原来在其中竟有一条仅供一船航行的狭窄河道。
元桓暗运气劲压住身子,遇到这种突然直角大转弯他倒是纹丝不动。只是冲进河道时,两旁的不知名树木枝繁叶茂,对着他噼里啪啦就是一阵乱抽。春天的新枝柔软,疼倒不是很疼,但是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小船已经完全驶进了河道中。他再回头去看,进来的地方只看到绿压压的一片枝叶抖动,外边千沧湖的景象半点也看不到了。
“小道长,我们村一般人可找不到咧!”
元桓掸走满身落叶,赞同的点点头。
张船夫继续道:“而且,你瞧前面不远是不是有一个岔口咧”
他顺着船夫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两条岔路,只听船夫平淡中带着小骄傲的说:“这还是个两岔口,后头还有几个三岔口,这段路只要走半时辰就到村子里了,可是大大小小的岔口有十多个哩!”
“十多个岔口?!”元桓迅速把自己惊掉的下巴托好,脱口而出,“这地方师叔和大师姐是怎么进来的?”
张船夫对于得到了预期中的效果表示很满意:“就是说噻,路不熟悉的村里人都搞丢过,别说是外头来的哩!都几百年咯,上一次听说有人进来还是我太姥姥时候的事咧!后来那个人就一直留在村子里没走呢!”
张船夫接档讲村史,元桓在进入感悟天地模式之前,默默的把对大师姐崇拜程度提高了一个档次,顺带给未曾谋面的师叔也贴上了一个“高深莫测”标签。
那可是能找到守苍村的人啊!
时间回到现在,话说张船夫载着元桓弯过了最后一道弯,停好船,把人叫了下来。元桓有点吃力的钻出船舱——没办法船有点小,抬头,一个看起来和外面的村子没啥两样的村子出现在眼前。
张船夫已经和岸边的几个人搭了几句话,马上了解到最新动态,回头向他一挥手道:“人在村长家咧!跟着我走咯!”
“那劳烦船家了!”
元桓顶着一路上的围观目光,快步跟在张船夫身后。好在村长家离岸边不远,没走多少路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一座农家院落旁。
一绺如云的长发飞瀑般飘洒下来,弯弯的秀眉,一双秋水般明眸勾魂慑魄,玲珑的瑶鼻,如点绛的朱唇,穿着一身浅青色道袍,风姿优雅难描,容华若仙。
元桓越过张船夫上前,激动抱拳道:“上清弟子元桓,见过大师姐!”
大师姐微微颔首。
元桓四处张望一圈,问道:“大师姐,请问师叔现在何处?”
大师姐一言不发,目光灼灼的看向他。
元桓被她盯得有点紧张,搓着手往右边挪了挪,这才发现,她看得好像不是他呃……
果断扭头,只见身后一个短打打扮的女子,一手藤筐一手鱼竿,大踏步的潇洒走来:“小芳,我回来啦!今天钓到两条大黑鱼,你有口福了!”
“师叔。”大师姐出声,声音不大,是在对他说话。
“咦?这位小朋友是谁?以前没有见过嘛!不过看你这身衣服,我肯定是你师叔。”
“上清弟子元桓,见过师叔!”他一边说话,一边在心里刷刷刷几下撕掉了之前给师叔贴上的“高深莫测”标签。
“你看,你突然来了,师叔也没有准备见面礼,那师叔请你吃黑鱼怎么样?”道贞提了提手里的藤筐道,“师叔手艺很好的。”
“……多谢师叔!”
“嘿,不谢不谢,这有什么好谢的,也是小桓你今天赶上了,这鱼,啧!新鲜!熬汤绝对一级……”
“做饭。”大师姐出面控场。
“小芳你真不可爱……”道贞嘟哝一句,乖乖的领着大师姐和元桓,还了渔具,向四里八乡道了谢,回到了村长家西南面临时借住的废弃小屋。
说是废弃小屋,元桓打量了一下,其实还不错了,有两间房间和一个厨房。外表有些破旧,但是房间里面明显简单打扫过,虽然没有什么家居摆设,但是有床,什么的被子也很干净。
历练的时候上山下海的跑,风餐露宿也是常事,有这样的小屋已经很不错了。
“小桓,晚上的时候,我和小芳睡东边,你睡西边的那间。”道贞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现在过来搭把手,把鱼杀了吧。”
有了元桓打下手,道贞很快做好的了晚饭。正如她自己所说,她的手艺真心不错,一碗鱼汤熬得奶白,还放了些元桓不认识的野菜,鲜美无比。吃到最后一人一碗鱼汤喝下去,锅底都抄了个干净。
大师姐之前做饭的时候没出力,吃完之后自觉的收拾起碗筷,元桓急急起身对她道:“大师姐,这些事由我来做吧!”
大师姐淡淡看他一眼,继续收拾。
元桓被这一眼看得一哆嗦,明明也不凶的啊!偏偏手上不自觉就慢了下来,大师姐已经端着碗筷去了厨房。
“让小芳去吧,你坐下,我有事问你。”
道贞把元桓往下一拉,让他又坐了回去。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符纸,口中念诀,左手指点画圈,正好不大不小把桌子周围的一块地方圈了起来。
这道符咒元桓认得,名叫铁壁咒。师叔画圈的范围形成一道无形的壁垒,将圈内圈外隔成两个世界,是一种常见的保护性符咒,也常常被用来防止……偷听。
元桓愣愣的看着师叔施咒,心里七上八下:什么情况?有话要问他还不能让大师姐听见?
“师师……叔!什么事?”
“你觉得守苍村有什么的奇怪的地方吗?”
我觉得村子不奇怪,你才最奇怪好嘛!心里这么想嘴上当然不可能这样说,元桓在师叔的一本正经的逼视,努力回想今天一天从见到张船夫到现在的遭遇,实在想不出什么问题,只能干巴巴的回答道:“回师叔,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没有么?”
对面的师叔露出一丝失望,皱着眉头没开口。
等等!没开口!那说话的是谁?!
元桓机械的扭头,浅青色道袍,再抬头:“大……大师姐。”
大师姐微微颔首,施施然的回到了她刚才的座位。
我伙呆!请尊重一下铁壁咒好吗!
鉴于元桓的疑惑已经写在脑门上了,大师姐还是解释了一下:“一样。”
“我和小芳的修为一样,都是筑基后期大圆满,我的铁壁咒对她没有效。”道贞师叔好心的把大师姐的解释扩充成人类能听懂的句子,“还是说回守苍村,你真的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随便什么都可以。”
左边是师叔循循善诱的目光,右边是一向崇拜的大师姐在注视他,压力好大!
眉清目秀的小道士憋红了脸,最后还是憋出一句:“要真说有,那就是太好客了,话有点多。”
师叔和大师姐对望一眼,用食指点着桌面轻声道:“你看,你这不就发现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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