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笔后续·皆因非果

　　我站在日历前，用红笔把那个“7”重重的圈起来。
　　今天是2015年，8月7日，立秋前夕。
　　我下意识地叫了声王盟，没人回答，我这才反应过来，王盟早就走了，这个铺子里，只剩下我，和这一堆不会喘气儿的古董。
　　习惯可以麻木一切，包括孤独。
　　今年的秋天其实早就来了，我裹紧衣服，又该出发了。去做那个不得不继续做下去的噩梦。
　　我要去接一个人，他叫张起灵，或者说，他的代号是张起灵。
　　我们的关系很特殊，说是清水之交，彼此间却不知交换了多少次性命；说是生死兄弟，他又有太多问题瞒着我们。但他说他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我信他。
　　我们一起走过许多地方，从山东故事开端的七星鲁王宫，到青海步步惊心的蛇沼泽鬼城，从北京龙蛇混杂的新月饭店，到广西危机四伏的十万大山，我们有福从未同享，但有难必定同当。
　　最后，他与我定下了十年之约，从此消失在了风雪悠悠的长白山深处。
　　十年，一个轮回。
　　十年来，我做了许多事，追随那个闷油瓶子的脚步，进入雪域高原莽莽腹地中的另一扇青铜门里去追寻谜底。不仅如此，我还深入巴丹吉林大沙漠的无人区，布置了一个局，一个用来反击“它”的局，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是这个局的牺牲品。
　　然而平心而论，这一切，都并非我的初衷。
　　真相这东西永远不如谎言，但还是要揭开它，这是闷油瓶的责任，也是我的执着。但这揭开它的过程，远比它本身险恶。
　　记得六月的某天，秀秀来店里看我，当时我正看着地图发呆，地图上我去过的地方都用双色笔画了圈，还写着贴着其他什么东西，秀秀看了摇摇头，从乌黑的鬓间摘下一朵雪白的花递给我，那花的花型有些怪，她认真地告诉我，那叫木槿花，花语是：
　　温柔的执着。
　　想起秀秀，我又想起小花，还有我的父母，自从我接下三叔的盘口和吴家的家业之后，他们老两口就搬回长沙老家了，都不记得多久没跟他们联系过了。我拿出手机，想打家里的电话，太久没打，却连号码都记不太清了，凭着记忆勉强输出一串号码，打过去：
　　“喂？”号码陌生，声音却一辈子也不会陌生，那是我妈的声音，她似乎正在做饭，电话那头传来油劈啪作响的声音。
　　“妈，我吴邪啊。”
　　“小邪？”她明显有些惊讶，“诶哟你终于想起给家里打个电话咯！”
　　“额，你们身体都还好吧。”我想笑，又想哭。
　　“好，就是你爸有点感冒，对了，这两天杭州天气冷，入秋了，要记着加几件衣裳，知道伐？”“咳咳咳，是，是不是三伢子？”
　　“诶，三伢子！”妈回了一句，然后我爸的声音传来：“三伢子啊，你最近怎么样啊？”
　　“好，好着呢，你身体不好多休息。。。。。。”话还没说完我妈却突然截过电话：“诶我说小邪啊，你女朋友的事怎么样？”
　　“这。。。。。。”我有些心虚。
　　“你你，你这都三十八岁了！将近四十了，你爸这个岁数你都上初三了，你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怎么回事嘛？”
　　我决定赶紧结束这个话题，便敷衍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第二个电话打给小花，很快就通了，过了多年依旧清婉的嗓音伴着沙沙的电磁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喂？哪位？”
　　“小花，我吴邪。”
　　“吴邪？”和我妈一模一样的惊讶口气，“你怎么打电话来了？”
　　我干笑两声，道：“今天到第十年了，我要去接小哥了。麻烦你帮我打理一下盘口。”
　　小花顿了顿，“你一个人，要我一块儿么？”
　　“不必了。”我淡淡拒绝。因为这次一去，可能进去一个人，出来也还是一个人，只是前者是我，后者，是闷油瓶。
　　“嗯，那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尽管说，自己小心。”
　　“好。”
　　放下手机，我趴在桌上犹豫再三，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第三个电话，我还是打给了胖子。
　　“喂？”久违的声音传来，却少了一丝戾气，多了一丝平和。
　　我突然有种负罪感，甚至想放下电话，但我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胖子，我，我吴邪。”
　　“哟，天真？！怎么，又有事想麻烦胖爷我出马啊？”
　　我心头一沉，“今天差不多就到第十年了，我要去接小哥。”
　　沉默了片刻，胖子又笑呵呵地回道：“好，咱一块儿，就当胖爷我的倒斗生涯告别演出了，去接小哥！”
　　“谢谢。”我顿了一会儿，不知该说什么，就憋出这一句，显得有些突兀。
　　“咳，多少年不见不会说人话了，咱俩什么谢不谢的，接小哥这事儿，舍我其谁啊？”
　　“嗯，那下午机场见。”
　　“得嘞！”挂断的瞬间，我听见了胖子的叹息。
　　我想起潘子，我欠他太多，也欠胖子太多，不止一条性命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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