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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室
喜力家住的是顶楼,因为房子小,只有两个房间:一间大点的喜力妈妈和孙要从住,一间小点的喜力妹妹喜贵住。早年孙要从在木料场做工,私存了一些好木料,本意是给喜贵结婚时做家具用的,也只好拿出来。王凤仙怕自己搭得不结实,咬牙又花了一点钱,请木工师傅在家里敲敲打打了两天,方在门厅的上方做了个像模像样的阁楼出来。喜力兴高采烈地搬进去,也住了好几年了。
姐俩个子能差四五厘米,其实年龄只差了一岁。喜力个子高却是个慢性子,喜贵娇小玲珑,爱叽叽喳喳的说笑,对长辈也谦恭有礼,楼上楼下都夸孙家的小女儿是百灵鸟转世。两人都读高三,喜力人虽然木讷些,用十二分的气力,考出的成绩倒也和喜贵不分伯仲。
日过西山,稀薄的暮光打在人行道上,姐妹俩一前一后地往家走,喜力照旧微微低着头,喜贵则微昂着头,看到熟人就热情地打着招呼。
走到自家楼下,喜贵笑呵呵地问姐姐,“喜力,我后天和桂枝他们去郊游,你去不去?”
喜力想都不想答道,“不去。”上次的月考数学喜力考的差了,她正准备周日做习题。
“那,我的裙子刮花了,我穿你的那件天蓝色裙子行不行?”
王凤仙是个爱打扮的讲究人,除了打扮自己,更喜欢让姐妹俩穿的光鲜一些,刚开春就买了两块顶好的羊毛料子,一个粉红格子一个天蓝格子做了两条裙子给姐妹俩穿。因为喜贵有件镶兔毛的外套搭配粉色特别好看,就挑了粉色格子。但前几天一直宠爱喜贵的三姑妈来串门,送了她一件奶油色的小羊皮外套,配上粉红裙子,有一种说不清的土和怯。喜贵在自己的衣柜里找来找去,不是颜色不好,就是料子不好,忽然就想起了姐姐的羊毛裙子,那天蓝格子接近水蓝,搭配奶油色又鲜活又出挑,还衬得人精神。
新裙子是王凤仙找刘师傅做的手工,非常的好,喜力搭配白衬衫穿上很是亭亭玉立,她自己也没舍得穿过几次,但是喜贵开口了,她也不好不借,只好说,“行。”
喜贵笑得露出一口银牙,有礼貌地说,“谢谢姐姐,我的白衬衫被妈妈洗的不白了,也穿姐姐的好不好?”
喜力点点头。
王凤仙去年从话剧团内退,很是失落了一段时间,到处宣扬新任团长不公平,话里话外再说几句团里年青女演员的不干不净,虽然没凭没据,但这里是个老社区,什么都缺,不缺的是闲人,也乐意听这些本城的桃色八卦,至于到底是真是假没人去费心。而且王凤仙只有五十岁,看起来不过四十岁,人干净利落又会唱会跳,很受欢迎。连这点子欢迎她也没浪费,一个月后,喜力家楼下就挂了个牌子“凤仙舞蹈班”,字是烫金色,右端还画了个大大的指示箭头,底下注明是六楼。学生来了去哪里教?家里为了显宽敞,连吃饭都要现摆桌子,哪能教人跳舞?,没关系,楼下的小广场就好用。
王凤仙本来是想着教些小孩子,结果找来的学生都是成年人,而且还是男人多一点,这样的话在小广场教更好了,省的孙要从老吃莫名其妙的醋。
至于学费,只收一百块,每天晚上六点到八点学两个钟,一直到学会为止。这样轻轻松松就赚了菜金,还捎带锻炼了身体,一举两得。
“要吃饭了,上去干什么?”王凤仙一面自厨房端出刚炒好的腰果西芹,一面轻轻斥责大女儿。
喜力不吭气,头也没回,手脚轻快地爬进阁楼先把书包扔到桌子上,又旋开灯,打开布柜子找出那条羊毛裙子,又拿出两件白衬衫,一件是今年做的一件是去年的,都没怎么穿,且每次都是她自己用肥皂手洗的,故而都是雪白雪白的。她用手轻轻摸了两下,还是把去年那件放进了柜子里。
喜力下来的时候,喜贵正啃着鸡腿,王凤仙有点不高兴,道,“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快吃!”说着把另外一只鸡腿夹给喜力。
喜力踌躇了一下,小声说,“妈妈你吃。”拿起筷子作势要夹回。
王凤仙更不耐烦,一下撂了筷子,说,“长身体的时候不好好吃饭,以后有的亏。”喜力夹着鸡腿愣住了,还要说什么,妈妈已经往厨房走了。正要往嘴里送,喜贵一只鸡腿吃完了,笑嘻嘻地一伸油手,说,“姐姐不喜欢吃,我吃吧!”
还没等喜力出声,喜贵已经抢过鸡腿大吃起来。
喜力只好咽了咽口水,把桌子上的腰果一扫而光。
周五学校没有安排晚自习,俩姐妹吃完饭不用去上学,各自躲在房间里写功课。喜力做完一套复杂的数学题,一看闹钟已经八点多钟了,连忙跳起来,蹬蹬几步走到楼下的洗漱间,烧上洗澡水。
孙要从虽然依然在工厂做工,是钢厂,车间环境也不算太差,不至于像以前的木料场,经常一身尘土一身木屑,但不讲究卫生的毛病多年前早被王凤仙硬纠正过来,每天下班,尤其是下晚班都要回来洗澡的。然后还有王凤仙和喜贵,也都是每天洗澡,简易热水器的容量不够,喜力等到最后,困极了就只能算了。所以王凤仙有时候会骂她邋遢。
喜力烧好水没去阁楼,而是去了妈妈房间。王凤仙正在跟着音乐练身段,她如今年龄大了,一不小心腰就要长出一圈肉。
见到大女儿进来,王凤仙笑吟吟的,喜力有点不习惯,又觉得妈妈很美,便说,“妈,你的衣服好漂亮!”
王凤仙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色织双宫锦缎袍子,脸上的笑容反而淡了,很有点美人迟暮的样子,说,“你功课都做完了??”喜力不善撒谎,老老实实地说,“还没有。”
“那还不赶紧去学?你不是喜贵,不用功怎么行?”
喜力低下头,虽然听了这样的话有点不舒服,但喜贵比自己聪明是事实,而且数学成绩也比自己好很多,就点点头预备上去。
这时门却一下子被撞开了,然后喜贵冲进来,兴高采烈地拿着一本书,嘴里嚷嚷着,“妈妈,你看,你看,我写的文章发表了!”王凤仙眼睛一下子亮了,灼灼地看着小女儿,说,“是吗?快让我看看!!“
喜贵两手举着杂志给王凤仙,王凤仙半搂着小女儿,看到文章的名字居然是《我的妈妈》,心里头的得意更添两分,便说,“喜贵,我的好女儿啊,昨天路过银座商城看到有双鞋子可漂亮了,小羊皮的,奖赏给你,明天和妈妈一起去看看啊?”
喜贵的大眼睛轱辘转了一下,半撒娇地问,“妈妈,鞋子是什么牌子的啊?”
王凤仙了解女儿那点心思,便说,“好好好,你要不喜欢整个商场的鞋子随便你挑好不好?”
喜贵大声地说谢谢妈妈,转身又跑走了。
喜力站在旁边有点尴尬,她也为妹妹高兴,但同时也觉得自己有点羞愧,站在原地未动。
王凤仙眼角看了看大女儿,心里叹气,俗语说龙生龙凤生凤,这喜力一点没有自己的灵活劲儿,性子倒是全随了前夫马功明。呸,那死人,提他做甚?想想当年的事都要恨死。便没好气地对喜力讲,“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复习功课,你高三了,再不抓紧,一辈子就完了!”
喜力抬起头,看到妈妈的脸色不好看,更不敢说话了,走出房间就钻进了阁楼。
近水楼台先得月,王凤仙的房间在洗漱间的旁边,热水烧好就进去洗澡了,然后是喜贵,喜贵刚洗完孙要从就回来了。
“爸爸,你今天下班这么晚啊?”喜贵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
孙要从换掉了工服才回答,“你张叔叔家里有事,交班晚了!”
王凤仙抱怨道,“怎么每次他都迟到?”
孙要从笑笑,他人长得精神,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他老婆病了,没人照顾!”
王凤仙端出留好的饭菜,说,“年轻的时候张伟的条件比你好,你看现在,回家连口热饭热茶都吃不上,你知足吧!”
孙要从仔细看看老婆,说,“是啊是啊,谁让我娶了你这么个好老婆呢!”
这句话王凤仙听了十几年也不厌,依旧美滋滋的。
喜力支着耳朵在阁楼听,根本看不下书,也不愿意做习题,她今天上午体育课出了汗,浑身不舒服,很想洗了澡再睡的。
不知过了多久下面终于没动静了,喜力才做贼一样下楼重新烧了洗澡水,又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拿了本书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看。
水一会儿就烧好了,喜力虽然困极了,但还是飞快地冲进浴室。
刚洗完头发,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喜力赶紧转过身。
饶是再迟钝的人,也有了一点点羞耻心,其实,这个是喜力最担心的。可是也真是巧,越担心越容易出事。
门当然还是被从外面关上了,但喜力不敢再洗了,匆匆冲了几下裹上厚厚的毯子就上了阁楼。
有时候她也纳闷,为什么喜贵洗澡的时候不会有这种巧合,而自己会有??孙要从好像会掐会算,好几次都被他碰上了。
都怪那洗漱间的木门,因为受潮变形根本锁不上。
在小床上躺了半天,喜力才找出睡衣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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