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

　　梁冰在十四街找到姜羽时，她正在酒吧一杯接着一杯的灌酒。
　　梁冰走过去皱眉道：“姜羽，别喝了”
　　姜羽歪头看他，眉眼一弯笑道 ：“二哥？你怎么在这？正好陪我喝一杯……今朝有酒今朝醉……呵呵。”
　　梁冰道：“我来带你回家。”
　　姜羽立刻摇头：“不要，我想喝酒。”
　　“我答应了容子送你回去。”
　　她偏头想了想，然后认真的问他：“容子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脸色酡红，抬头看他时眼睛里带有有一种孩子气的天真。
　　梁冰在心里叹息：“别闹脾气了，跟我回去。”
　　“二哥，我还没喝够呢。”
　　梁冰道：“你醉了。”
　　姜羽不理他，她拿起酒瓶还没倒上一杯就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
　　她眼睛圆睁，终于生气道：“二哥，别管我。”
　　梁冰却不松手，反而微微用力将姜羽带了起来往外面走去。姜羽挣不开他，酒吧嘈杂的音乐和人声淹没了她的挣扎叫唤。踉踉跄跄被拉倒十四街门口，钢化玻璃门慢慢合上将另一个世界关在了门内。冷清的街道上只有霓虹和偶尔飞驰的轿车。
　　姜羽缩了缩肩膀，初夏的夜风微微沁凉。她气极：“你神经病！”
　　“姜羽，别闹了。”姜羽抬腿踢他，他也没躲。他道：“这样胡闹可不像你。”
　　姜羽抱着肩膀冷笑：“我却不知道什么样的才像我？在经历那些之后。”
　　他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他的神情似是怜悯，姜羽立刻如针扎一般忍不住讽刺道：“如何？没话说了，心虚了，因为梁凝薇那个贱人？”
　　梁冰别开眼淡淡道：“姜羽，凝薇是我妹妹。”
　　“是啊，她是你妹，你们自然亲厚点，所以你现在是选边站了是吗？”
　　梁冰皱眉：“讲点道理，姜羽，我扔下工作转了大半个西四城找你，明早还要赶六点的飞机，我们非得要在这里争执这些么？”
　　姜羽抬手揉揉额角，努力抵制住一阵阵的晕眩感。
　　“二哥，我们订婚了，凝薇明明知道的，你能告诉我她为什么这样做吗？就三个月之前，她还参加了我们的订婚宴！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么？”姜羽缓缓道：“我觉得自己像个快死的人，一口气还吊着，却不如死了。”
　　梁冰眉心微微蹙起，他犹豫着伸手想安慰她，最终还是放下，淡道：“我会找凝薇谈谈，你放心。”
　　姜羽顾不上理他，她头痛的要炸掉了。她现在再也不想讨论这些，远远见一辆出租车驶过来便挥手拦下:“二哥，别过来。”
　　梁冰双手抄兜站在原处，目送她坐车离开，他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影下愈发幽沉冷清。
　　从性格上来说，姜羽是个倔犟的姑娘。凭着一股子韧劲，她撑着精神回到住处，闷头睡了一晚。第二日清晨闹钟依旧准时响起，一遍一遍直到重归沉寂。裹在白色床单里的人始终不曾动过。
　　姜羽梦见一片深海，她在起伏的海浪里奋力游着，海水冰凉，她又冷又饿，体力渐渐透支，她心里越来越绝望，这时漫无边际的海平面上忽然出现一艘快艇，她用力挥手，声嘶力竭。快艇终于驶过来，然而她却看见快艇上，她亲爱的容子正搂着另外一个女人嘲弄的看着狼狈不堪的姜羽。
　　姜羽昏昏沉沉，似睡似醒，梦里的场景一个接着一个……
　　夏日的午后，大院里特别安静。四岁的姜羽独自坐在大院里的老槐树下哭，比她大一岁的容潜装模作样的走过来安慰她，没办法，让她一直这么哭下去，倒霉的肯定是他。
　　原来是父亲送给姜羽的鸽子不见了。那是她最珍爱的小白。
　　容子装作思考的样子：“小白？没有丢啊，她爸妈接她回家了。”
　　姜羽涕泪齐流，黑黑的眼睛眨了眨，显出一丝惊奇和疑惑：“她有爸妈么，她为什么离开我？”
　　容子掩饰住不耐烦：“小羽要是把你和你爸妈分开了，行么？”
　　姜羽忘记了哭泣思索了下后摇摇头。
　　容子循循善诱道：“你看，小白也有父母啊，她现在和父母在一起，你是不是也替她开心？”
　　姜羽眼眶里蓄着眼泪，委屈的不说话。
　　容子见目的达到了，就不再废话了，又躲到姜羽找不着的地方展示他的‘战利品’了。
　　姜羽弯了弯唇角，翻个身不愿醒来。
　　15岁的姜羽，晚自习独自回家，经过酒厂时忽然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她迟疑了下，还是决定进去看看，眼前的场面让她惊呆了，一个瘦弱的少年正和几个年轻人厮打在一块，其中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小青年正在旁边木头里翻捡着趁手的木棍，估计对这场架把握十足，他的表情十分轻松带有一种得意的神气。
　　姜羽双腿有些打颤，她悄悄退出去，在路上拦了一个同学，嘱咐他立刻报警，然后跑回来，挥舞着书包不顾一切的冲进去，像个张牙舞爪的狮子。那几个小青年呆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眼睛凶狠，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
　　被揍的满脸青紫的少年，抬头见是少女，惊怒道：“你疯了，谁让你掺和进来的！”
　　姜羽终于靠近他身边，说话微微哆嗦：“容潜，你今天又没去上课。”
　　容潜绷不住就笑了，嘴角一咧不小心扯到伤口，不由嘶了一声。
　　“老师让我带话给你爸妈去学校一趟。”姜羽不高兴的道。
　　容潜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这边几个小青年感觉莫名其妙的被忽视了，互相看了眼一起揍了上去。
　　容潜脸色一沉，迅速把姜羽一推，急促道：“快跑！”便迎头的接了一拳，那边姜羽没跑出几步就被两个小青年堵住了路。
　　姜羽挥舞着书包，心中怦怦乱跳，从来没见识过这种场面的她终于感觉到害怕了，勉力维持镇静的喝道：“你们……别别……别过来！”
　　两个小青年见状笑得愈加邪气，“小姑娘，我们又不是坏人，不要怕哈……”
　　姜羽被慢慢逼退，她心里焦急，怎么警察还不来，忽然脚后跟绊到什么整个人毫无防备的直挺挺向后倒去，她尖叫着倒下去，伴随着后脑一阵巨大的疼痛，她似乎听见容潜惊慌的叫她，想宽慰两句却无力的被黑暗吞没了意识……
　　醒来时，是在医院。病房里非常寂静。有一瞬间，她疑惑自己仍在八年前的时空里，因为后脑创伤在医院里养伤，直到容潜推门走进来。他身材颀长，眉目英俊。整个病房因为他的出现仿佛都明亮了许多。
　　容潜见她醒了，很自然地伸手探上她的额头，然后才放心的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
　　姜羽依恋的细细的用眼睛描摹他的轮廓，半晌才别开眼问道：“我怎么在这里？”
　　“你发烧了。”容潜面无表情地拿起削了一半的苹果继续削着。
　　“我爸妈知道么？”
　　“你要通知么？”
　　“不用了。”
　　他将削好的苹果给她，她摇摇头。
　　他审视着她，半晌语气肯定的道：“你还在生气。你不相信我，不管我怎样解释，你都不相信。”他的脸上渐渐积聚了怒气。
　　一个年轻的小护士走进来，取下已经快空的盐水瓶，不时地询问姜羽的状况。
　　姜羽一一回答，然后问护士：“我可以出院了么？”
　　“可以的，本来也不用住院的。”小护士笑着望了望容潜：“好了，这下你放心了吧，现在去办出院手续吧。“
　　容潜看了眼姜羽，起身走了出去。
　　容潜出去的空档，姜羽和收拾病房的护士交代了一声便先离开了医院。此刻她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容子，她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他，甚至不知该用什么语气和他说话。她还没做好准备。
　　办完事情的容潜提着一袋药品，望着空无一人的病房时，简直气急败坏。
　　一连几日容潜都联系不上姜羽，公寓也没人，房间收拾整齐，常穿的衣物都还在。愤怒的情绪逐渐被不安取代。他给梁冰去了一个电话。
　　铃声响时，梁冰正在青岛和几个项目负责人聚在一起吃饭，他道了一声抱歉，起身出去接电话。
　　“容子？”
　　“二哥，你在哪？”
　　“青岛，怎么了？” 梁冰随意的倚着墙，从兜里掏出一把银灰色的打火机，一下一下的把玩着。
　　“小羽不见了！”
　　梁冰手一顿，握住打火机皱眉道：“你仔细找过了？是不是回家里了。”
　　容潜烦躁的道：“不可能的，公司她也请了假，都三天了，她平日的朋友我也问了没有她的消息！”
　　梁冰沉默了片刻道：“你先找找，我乘坐最近一班的飞机，回去再说。”
　　挂了电话他走进包厢对跟他一起来的小张小林交代了几句，便和几个负责人一一敬酒告罪，临走时笑道：“几位尽兴，吃完去放松放松，都算我账上，小张小林你们可不要怠慢几位老总。”几个老总眉开眼笑都道：“知道你梁总是爽快人，不难为你了快走吧。”几人哈哈大笑。
　　梁冰离开包厢后立刻给姜羽打了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又打了两遍终于一阵漫长的嘟声后电话被接起。梁冰胸口一紧，却听到容潜疲惫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她手机没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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