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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鹰驻
温暖的帐篷抵挡了寒风的入侵,却阻止不了它击打营帐时发出的骇人恐吓。柔和的火光照亮着八边形的室内,身着栗色布袍的蓄胡男子在硬质的牛皮坐垫旁焦躁不安地踱步,又在听到一声浑厚有力的马嘶后急忙迎向门前。
“赛穆尔参见盟主。”
进门的乃一披甲大汉,身长七尺,目光如炬,而他腰间所配金柄宽刀,更是暗示着所有者的那份威严,能叫这广漠荒原上西风联盟每一个人顶礼膜拜。
“好了好了。”大汉伸手卸下御寒斗篷,露出布满伤迹的肩甲,“都是尤家人,免了吧。”
“且不论平民没有姓氏,上下礼数可高于血脉之亲,纵是极其亲近都还要公事公办,”赛穆尔正色道,“况且今日盟会,将帅长老尽数赶来以议战事。身为一盟之主,你可千万不能失了魄力。”
“是是是,你聪明……”知道拗不过友人,尤甫只得退让一步,“只是不希望与老友说话也如此生疏罢了。”随即他解下头甲,觉得寒暄的话说的差不多了,便转了语气,切入正题,“不过既然你提到盟会,如果我猜的没错,这次说的的战事……”
见来人如此单刀直入,赛穆尔知道,前线那边怕是感触最大,盟主才会在一接到议会召开的提议后不待整顿,就着战甲飞奔而回。那么这事,定是比想象中更迫在眉睫。
“恐怕是角人的动向。”
“长达六年的猛烈压制让我方连连败退,幸有山脉为堡垒,易守难攻,才守住最后的防线。”尤甫将大刀立在墙边,随即走向帐内入席而坐,“……虽然这么说,但是大势已去,我们在人数和补给上与富饶的中原有根本上的差距,我这无能的盟主本应早就随联盟一起荡然无存了……”
“盟主言重了,驻扎前线的无能首领可不多见。”
“哈!”尤甫大笑,“也许老天觉得兄弟们的死也不是一文不值,所以给了个‘本应’留我坐在这里商量对策。”随即他话锋一转,又说道:“那么,你觉得角人听了老天的什么安排,突然全面撤兵了?”
“近年来无旱无涝,角国生产规律,除我以外未树他敌,从外因来看,无从解释,那剩下的就恐怕就只有内因了,不出意外的话,应与现在赶来的西风众雄所思无异……”
句尾减弱,两人都明白战事只是明面,尽管大家心照不宣,但在这次的聚会中另一个层面上的问题,才更可能是主要议题。
“……政权动荡,吗?”
低沉的话语回荡在火光照耀的帐篷内,淤压在二人心头久久不能散去,于是谈话双方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静静地聆听着这厚厚的布料之外,轰隆作响的劲风。
一丝寒意毫无预兆地钻入了温暖的室内,布匹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尤其刺耳,觉察到异动的两人转身将视线投向门口,而这一小小的举动却引起来者的惊呼。跃动的光亮映射出此人年轻的脸庞和颀长的身姿,草原人象征勇猛的耳坠在这张秀气脸庞的映衬下却显得柔美,微乱的褐发因揭起门帘的动作稍稍遮盖了神情,而明显放慢的脚步却出卖了他紧张的心情。
“义父,您回来了。还有长老。”刚进门的少年埋首恭敬地呼叫屋内二人。
尤甫轻皱双眉,对于他的话,显然并不怎么听进去了,反而低头问道:“风这么大,你还是出去了?”
“是的。”意料之外地被此时不希望的人碰到,少年言语中明显泛出局促。
“我不是说了,这种时候牧马就让下人做好了。”
“多谢义父关心,但我还是……喜欢自己带马散散步。”
“你上次在路上昏倒时也这么说。”大汉说,同时想起大局当前,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多做停留,“总之先把马鞭放在旁边,我待会叫人收拾。你今天就快回房睡吧,路上顺便帮我把景儿叫来。”
“是。”
随着又一阵悉索,帐篷内剩下的人数变回了两个。
“景少爷是到了该接手这些事的年纪了。”捋了捋胡须,赛穆尔出声道。
相比对方的沉静,尤甫对此则是不以为意,硬朗的脸庞露出一抹苦笑:“呵!也只有拳脚算是够格吧。说到谋划大局,审时度势,这小子也只有听的份。”
“少爷并不愚钝,只是未见得什么世面,三五年后,定是我联盟一位勇士。”
“那也得他活到那时,”尤甫干笑道,“刀枪可不长眼呐。”
深知战争之苦,不会有人比这个大汉理解的更加透彻,另一人只是低头,默默回应道:
“除了尽力磨砺他,其余你我也无可奈何不是?”
“唉……”
想到自己仍旧单纯浑沌的儿子,盟主长出一口气,喃喃念道,“可不是吗……”
赛穆尔后别双手,想着这话题一时之间不宜深究,徐徐踱了几步,又开口说:“你那义子楚易呢?他温和善学,看上去是个可塑之才,再说景少爷有人做个伴好歹也多些乐趣。”
“不行不行!”尤甫的语气又变得斩钉截铁起来,“你也知道那孩子体弱多病,小小年纪就走了几次鬼门关,即便长大后身体算稍稍硬朗了些——”浅浅地一顿,缓和了言语,“——但是性子太弱太虚,怎么能成为我大西风的下一代的支柱呢。”
“这么说的话未免有点武断……我看他……”
两人的谈话被迫中止,因为门外嘹亮的呼号瞬间吸引了他们所有的注意,那是一声不合时宜的通知,一条令人背脊发凉的消息——
“有刺客!——”
冲出帐篷的盟主望着漫天的浓云叠卷而来,风起草动,阴蒙广野,空气中弥漫着永冬山脉上特有的萧杀寒意,他听见混乱的马踏和清脆的铃响,房内的金刀在鞘内哐啷作响,一如前日沙场之上,血暮之中,那兵甲相接时凌乱刺耳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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