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

　　>>>壹

　　候了半晌，穿着鲜艳的下人向我微微欠身，“我家主人请您过去。”随后领着我穿过被香气蔓延的重重房间，进入一个宽敞些的雅阁后，谦卑地退下。

　　我用余光打量到榻上的人黑发，倒也有些奇怪。

　　虽然我自小与师父隐居于深山，但也听闻米府名气不小，最大的原因还是府内的老爷是个洋人，之前似乎还是英国来的使者，对朝廷有点贡献，也就被封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本想着刚下山就开开眼界，没想到洋人长得和汉人差不多，不禁有些失落。

　　“我并非皇族之人，你也并非我的下人，不用太拘谨。”他语气中带着笑意，吐字清晰说话流利。

　　我这才抬起头，对着他一双打量我的红棕色眼睛，着实被吓了一跳。

　　怪不得川城人人传说米府的老爷似乎是妖，谈虎色变。原来并非长得凶神恶煞，反倒是皮质白皙面容清秀，就是那双红眸惹人丧胆。虽然师父一直告诫我不要被外表所骗，但眼前这人看着就堂堂正正，怎会是妖？

　　那男子见我盯着他的红眸眼神呆滞，倒也不觉得尴尬，笑呵呵地打破僵局，“我是赛巴斯帝安，不知这位习武之人怎么称呼？”

　　我见他斜斜地倚在茶几上竟然有几分妖气，便想起师父让我接近他的任务，“在下夏尔，虽是习武之人但并非江湖人士，不知出山何处可居。”

　　那叫塞巴斯的可疑人物肯定是听出了我的话中有话，想必也是人人畏惧他，平日没有来往之人而觉得无聊，也就爽快地替我安排了房间。

　　“正好我今日无事，不如我带你去川城最好的酒楼转一转？”

　　我口上答应着，心里却想他这样随意出行，倒是不在意自己那双红眸被人议论，转而又想到酒楼是个小地方，找一个包厢将他灌醉，看看到底是人是妖。

　　二十四年前，我是个遗婴。师父说他见到我的时候是在一片雪地中，他以为我死了，却在靠近我的时候被我那忽然睁开的蓝眸吓退了三十步远，以为我是个妖孽差点置于我死地。好在他即使发现我生命里顽强，并脉络通透，是习武的好苗子，便收我为徒。二十四年来，既为师，也为父。

　　师父虽不是除妖人，但武功相当，又是听闻川城里出了不少离奇死亡者，官衙查了好几年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那些遇难者尸骨完好，完全无打斗痕迹，有高人声称他们均属于灵魂出窍而亡。

　　如此离奇的死法，肯定是与妖术有关，于是那些口耳灵通的闲人便传出，米府那红眸老爷外貌姣好、身世不明，是害人的赤妖。

　　这道传闻应当沸沸扬扬、让川城上下人心惶惶，可不知为何，不但米府赛巴斯没有任何表示，那些嘴闲之人却是人间蒸发。至此川城如往日一般宁静，只有那官衙老爷饱受被害人亲属哭天抢地的折磨。

　　师父断定，这其中有蹊跷，八成是那赤妖所致。

　　我听闻只觉好笑，但师父又说，凡人必定是黑眸，那红眸来得妖异。

　　此话一出，在场听师父谈赤妖的子弟都一惊，纷纷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但又不语。只有自小与我一起练武的师姐很是愤愤不平。

　　“无凭无据，何出此言？若只因红眸而致，那小师弟也岂不是妖怪不成？”

　　此言不敬，师父大怒，遂将师姐逐出师门，并在众子弟前宣布，派我下山接近那赤妖。

　　顿时如遇晴天霹雳。

　　依稀记得那夜有风，月高照，不是举杯消愁的日子。

　　师姐离开时只带了一个行囊背在身后，我从未经受过离别的场面，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看着她在院中默默向师父依旧亮灯的房间磕了三个头。

　　她跟我说，一起走吧。

　　见我似是无意答应，急急忙忙又说，我道你在所有弟子中武功最高，可是却傻，此次远行，凶多吉少。

　　我握住她冰凉有些颤抖的双手，假意说笑道，师姐你真是糊涂，明知我武功高深，还道什么凶多吉少。

　　不料她双手抖得更厉害，“师弟！他并不信任你，他始终认为你是妖，只是自小与凡人一起长大不懂害人，此次任务是要你与那赤妖同归于尽！”

　　此话可谓一语道破梦中人，而我并非理会，只是笑，二十四年前师父救我一命，我必有一日报这一命之恩。

　　最终我目送她一人踩着月光走着下山的路，她临走前子弟中除我无一人为她践行，我看着她直到她走进那月光照不进的树荫里。

　　我并非如她所说不明事理，只奈何我却却是师兄们口中那样，从不感叹儿女情长之事，更何况是人心叵测。

　　>>>壹·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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