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邂逅
“受死吧!”“你去死吧,去死!”“斩人狼枭,你杀了那么多人,现在也该你去下地狱啦,死吧!”
刀剑上反射出微弱的银蓝色月光在这漆黑的森林里显得异常耀眼,寻着刀光剑影,他在密密麻麻的枝叶空隙中,找到了被遮掩得残缺不全的月亮。银色中泛着血光,异常的大,也异常耀眼。
他半跪在地上,一只手紧握着斩人的刀柄,用力支撑着不倒下去,另一只手捂住腹部的伤口,但血是怎么也止不住。因为穿着黑色夜行衣,所以只能从他身下不断扩大的如野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般的血泊看出他伤势的严重。
她藏身在较远处的一棵树后,没有打算窥视。因为没有必要。从那些人口中听到的那个名字就已经足够,而且说不定去窥探的话还会因为眼睛的反光而暴露自己。她躲在暗处,静静地潜伏着,仿佛已经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不知道是要伸出援手还是落井下石。
就是他么?就是他,是他……
狼枭,缑王御用斩人,影护卫首领,他在六年前所做的事像一道惊雷突然炸响一般,在一日之内京城人人皆知,三日之内传遍全国——七日之内先王繇王心腹重臣及其手下十二条豺狼皆伏诛。这个像神迹一样的事件以禁门之变为名载入史册,被认为是苒国堕落之路的转折点。
但是历史上没有他的名字。历史不需要躲在暗处的人留名。
自禁门之变一月后,缑州侯荀延自封王,号义王,广集对繇王不满之士,以起义之名率步兵五千,骑兵七百,攻下缑州以南的孝州,舜州,以及要塞昊天、关卡仲磊。他用兵神速,不断吞并、吸收周围州军,还将当地人民从暴政之下解救出来。因为本人乃武将出身,精通兵法,自身也是武艺高强,所以以其用兵之奇,自起义三月后义师已达步兵五万,骑兵四千,其中不乏所降州军以及各地的起义军,还有不断投靠的能人义士。史书上记载:天佑十四年四月初,义军达国都京城。
而天佑这个年号似乎并没有在紧要关头拯救它的君主一命,它选择的是千千万万受苦的百姓。
繇王自知活命无望,登观星坛,与之俱焚。观星坛原本是他耗巨资及民力的用于歌颂自己宏伟功绩的通天之楼,可是最终却成了他的葬身之地。据说当时火光冲天,繇王叩栏而歌,对火光而饮,歌曰:“吾命终矣,此乃天意,笑问苍天,地府迎否?”
一月后,义王登基,国号易,年号乐天。乐天元年二月,封原义军将许达为镇国将军,出师讨繇王余党。
但奇怪的是,说是出师,也不过是步兵一万,骑兵三千,像是认为只要王师挂着龙旗对方就会缴械投降。可事实就是如此。一月后,无一兵一卒折损,全师凯旋,余党全数归降。其中部分余党头目在王师兵临城下之前自尽谢罪。易王说是蒙天恩,但事实上却是得一人相助——斩人狼枭。
狼枭凭一己之力劝降或暗杀了所有余党头目。虽说听起来不可能,但事实就是如此。
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今晚遇上这个像是从神话中走出来的人。也许不能说是神话……
“我已经身在地狱,我就是踩着白骨与血泊在生与死之间修行的。将我送进地狱?笑话。”可是他并没有笑,语气也是异常平静,丝毫不像是在生死之间徘徊。“我早已有死的觉悟。”他缓缓地站起身,除了动作较慢一些似乎就像是没受伤一般。轻轻一用力,拔起插在泥土中的刀——斩人,双手握住刀柄。
“竟然还能站起来!”
他的唇角泛起了在那些人看来像魔鬼一样的冷笑,但实际上是他对自己的嘲讽。“竟然被你们伤得这么重……去见见阎王也不错。”
接着,像是世界上突然没了声音一样,她一下子失去了对所有人呼吸声的感知,只感觉胸腔间心脏在急促地鼓动着,血液像是在快速地倒流,压迫得耳膜无法接收到任何信息。接着她闻到了血腥味,粘稠的、浓郁的、挥散不去地盘绕在她的呼吸间。
不知过了多久后,她终于恢复了听觉。——是风拂过叶尖的声音,有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上心间。月影在摇曳的枝叶中零落。
他的剑气竟然已经演变成了这么让人喘不过气的气。是杀气?但却没有预想中的森冷。只有无上的压迫感,那样的气势仿佛是在睥睨天下。她不敢提气护身,怕被发觉。
但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刻。人的躯体倒在地上发出的沉闷声响使她的背脊瞬间僵硬直立起来,浑身都进入戒备状态。不仅是因为这个声音,更是因为少了一个。她的听力是受过特殊训练的,虽然那些声音差不多都在一瞬,但是她分辨得出来——少了一个人倒地的声音!在场的人除去她,包括狼枭共有三十七人,先前狼枭已经解决掉十九个,但刚才只有十七声沉闷的声响。
莫非,他还站着?在那么重的伤势下,又一瞬间干掉十七人的他竟然还有力气站着?!
突然,她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很坚硬的东西刹那间崩坏的响声。
“斩人,你也累了?”他的声音——狼枭的声音!站着的果然还是他!她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失望,好像是有些钦佩。但她在那一瞬间确实是松了一口气。斩人?是在说他自己的号还是他刀的名字?累了?是刀,还是……他自己?
“御神刀?看来找了挺不错的玩意儿,可惜……两败俱伤。”接着是刀被握紧的声音,以及蹲下去捡起什么东西随后缓缓站起来的声音。
御神刀?怎么可以用御神刀去沾染血腥?但是唯一与狼枭的斩人可比的,也许就只有御神刀了。因为斩人上被认为有太多怨气,要用御神刀的气压制。但是,她并没有感觉到那刀上有不同于其他武器的气息,连森冷的阴气都没有。或许是迷信。
“谁?”伴随着他喝问声的,是什么东西钉上她身后树干的泛着寒气的声音。
被发现了?怎么会!但她只是犹豫了一下就从树后走出,手已经搭在了从不离身的武器上。微微侧过头,余光瞥见了方才钉在树上的一截被砍下的刀身。
然后,她正视他,随即威慑与他那双独特的金黄色眼睛的逼视下。在银蓝的月色下,他的眼睛就像是黑夜里的太阳般明亮耀眼。依旧是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她不会说不害怕,但对于死亡本身,她并不是特别畏惧,因为没有什么可供留恋的了。
他就站在森林间唯一一处有一整束月光照射的空地上,站在满地的尸身与血泊之中。她短时间内只注意到所有人的伤口都在同一处,同样长、同样深——都是一剑封喉。
束住他黑色长发的发绳早已在打斗中不知去向,及背的长发却是男子中少有的飘逸,在风中起伏、扬落。确实如他自己所说,他就像是从地狱而来。一只手拿着断刃的斩人,另一只手拿着刃上没有一处完好、布满缺口、已经不能使用、更不用说是去御神的传说之刃。
风,将歇未歇。
但是,不知这样对视了多久,他的眼睛像烛火熄灭一样失去焦距,然后——仰面向后倒下。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