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弟初长成

　　飞机缓缓降落，李硕轩合上手里的书，脑海里渐渐勾勒出一个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单纯无辜的神采。

　　想到那个勾人的小家伙，李硕轩的心情指数一路上扬，紧抿的唇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一改平时生人勿近的冷然面容，隐隐听见工作间内泛起一阵花痴的惊呼。

　　国际航班出站口。
　　白衬衫、牛仔裤搭配帆布鞋，简简单单的衣着穿在少年身上自有一股不染俗世的气质，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们在看到这位翩翩美少年之后都忍不住多看两眼，究竟谁家的父母那么好福气，竟然能够生出这么个精灵般的孩子。
　　对于周遭的一切，李悦溪仿佛全然不知。

　　今天早上他和往常一样起床、洗漱、下楼用餐，然后妈妈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在餐桌上告诉他，哥哥今天要回国了。
　　李悦溪听了之后只是眨眨眼，茫然地看着妈妈。

　　周佩佩看着小儿子的表情，满面笑容中闪过一丝迟疑，小心翼翼地问：“小溪，不记得哥哥了吗？”
　　李悦溪低头沉思了几分钟，缓缓点头：“记得。”
　　周佩佩松了一口气。
　　如果小溪真的不记得他的亲哥哥了，周佩佩不敢想象一直把弟弟当成宝贝一样宠爱的大儿子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只不过比起四年前李悦溪满心满眼只有哥哥也只要哥哥的情形，看他现在提到李硕轩也是一副木然的表情，周佩佩只希望大儿子能够接受现状，毕竟李悦溪的情况和常人不同。

　　提着行李走出航站楼，李硕轩只需要一眼就能从人群中看到那个记挂了四年的小身影。
　　大步流星地走到少年面前。
　　“小溪。”清朗的声音柔柔唤着，好像生怕惊着眼前的小人儿。

　　李悦溪抬头看着眼前有几分陌生的身影，波光潋滟的大眼睛一如李硕轩记忆中一般闪烁着无辜。
　　李硕轩也不催促，和煦的微笑散发着暖洋洋的温度，耐心等着李悦溪慢慢反应过来，只有胸腔里逐渐加速的心跳透露出他的紧张。
　　他不知道四年的分别会不会在他和李悦溪之间掘出一道鸿沟。

　　许久，李悦溪的眼神渐渐清明，记忆中的影子和现实重叠。
　　“哥哥……”少年轻柔的声音有些不确定。
　　李硕轩暗暗松了口气。

　　陪同接机的司机老陈有眼色地一直站在旁边，直到这个时候才走上前接过李硕轩手里的行李。
　　“硕轩少爷，先生晚上有应酬，已经把接风晚宴安排在后天晚上了。”
　　李硕轩收起笑容，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牵起李悦溪的手向车上走去。
　　老陈是李家的老员工了，也是两兄弟的专属司机，对于李硕轩这种变脸比翻书还快，对弟弟以外的人吝啬得连一个笑容都不给的性格已经习惯了。

　　李硕轩坐在车里，始终没有放开李悦溪的手，对于阔别四年的城市毫无怀念，只是把视线投注在李悦溪的脸上，直到李悦溪缓缓侧过头回视，他才勾起一抹魅惑的笑。
　　“哥哥……”李悦溪原本清亮的眼神有些闪烁。
　　“嗯？”加深笑容，李硕轩鼓励地示意李悦溪放心说出吞吞吐吐的下半句。

　　对李硕轩来说，回国之后的当务之急就是填补与李悦溪之间四年的空白。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他都必须是李悦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尤其是此时此刻，李悦溪的吞吞吐吐更让李硕轩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感，这是不曾有过的事情。
　　出国之前，李悦溪对李硕轩这个哥哥是完全不设防的，虽然表达能力有限，但是至少是尽力地与哥哥沟通了，当然，其中很大一个原因是李硕轩对李悦溪的关注和爱护甚至超过了父母对他们的疼爱。比起他人，李硕轩自然也更能包容和理解李悦溪偶尔思想上的迟缓和语言上的词不达意。
　　在那个时候，李悦溪单纯的想法中，哥哥是世界上最亲近最能够信赖的人。
　　可是，现在呢？李硕轩不敢像以前一样肯定。

　　李悦溪顿了顿，终于还是问出口：“还走吗？”
　　李硕轩的笑容瞬间僵了僵。
　　他想起四年前，当李悦溪知道他要出国念书时，小小的脑袋里面并没有远隔重洋的概念，直到最后一天，一家人在机场送别时，离别的氛围让李悦溪猛然察觉了什么，大眼睛里满是惶恐地看着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喃喃念着“哥哥，哥哥……”
　　感受到李悦溪的无助，李硕轩第一次怀疑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只有陪在李悦溪身边才能好好地照顾他不是吗？
　　只是他知道短暂的满足不能保证一世安稳，对于李悦溪，他不能冒险。
　　在遭遇年少时那一场事故之后，拥有能够保护李悦溪不被外界伤害的能力就成为李硕轩十二岁之后的人生最大的目标。
　　十四岁考上科大少年班，十八岁出国念书，二十二岁归国接管家族事业，对于从小就智商超群的李硕轩而言，每一步规划都应该有条不紊的进行。
　　李硕轩知道不需要太久，他就能把李悦溪完全纳入羽翼之下。

　　自己的弟弟，果然还是自己保护比较放心，就算是父母，李硕轩也不愿意把李悦溪交给他们。

　　感受到自己手心里的温度因为等不到答案而渐渐流失，李硕轩抬手轻轻抚上李悦溪的脸，漆黑如墨的双瞳牢牢锁住李悦溪。
　　“永远都不走，小溪在哪，哥哥就在哪。”
　　李硕轩轻柔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将承诺送到李悦溪耳边。
　　李悦溪清亮的双眸慢慢注入神采，原本飘渺得好像抓不住的人儿突然就有了一缕生气。
　　驾驶座的老陈悄悄弯起嘴角。
　　四年了，两位少爷终于都回来了。

　　车缓缓驶进南山别墅区。
　　李硕轩刚下车就看见周佩佩已经站在门口了。
　　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上，白皙的面庞保养得宜，带着盈盈笑意，丝毫看不出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看着李硕轩走近前，周佩佩脸上的笑意越发温暖，伸出手拍拍大儿子帅气的脸。
　　“妈！”李硕轩大方地给了母亲一个笑容，只是这个笑容没有了面对李悦溪时的温柔宠溺，单纯带着儿子对母亲的敬爱。
　　“回来了！”李硕轩在国外这四年周佩佩几乎每年都会去探望他，但回家的感觉毕竟不同。
　　只是……看着两兄弟一直牵着的手，周佩佩不明白为什么李硕轩四年间既不肯回家看看，也不允许她带李悦溪出国探望，明明兄弟俩的感情真的是“情比金坚”。
　　“陈叔不是说爸今晚有应酬吗？”父母一向伉俪情深，这种时候周佩佩应该是随行在侧才是。
　　周佩佩怕李硕轩多心，赶紧解释：“你爸本来是想等你回来给你接风的，可这个饭局是早就敲定了的，实在推不掉，所以你爸才让我留在家里，免得你回家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
　　李硕轩闻言勾了勾唇，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嗯，我应该挑爸不忙的时候回来，不过那我可能要在国外待一辈子了。”
　　“硕轩……”对于大儿子和老公之间的矛盾，周佩佩调和了很多年，可惜俩人都是倔脾气，说不是父子都没人信，“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情生你爸的气？”
　　“他该庆幸小溪没出事，否则他会失去的不止是一个儿子。”
　　说完，李硕轩牵着李悦溪走进阔别四年的家。周佩佩只能默默叹口气，跟着进门招呼佣人把大少爷的行李送回房间，然后准备晚餐。

　　餐厅里。
　　李悦溪和摆在面前的油焖虾神交良久之后，还是坐在餐桌旁乖乖等着管家阿姨去叫回房间洗漱的李硕轩下楼用餐。

　　听到楼梯间传来脚步声，李悦溪的眼睛依依不舍地从油焖虾上挪开，看向楼梯口那道颀长的身影。
　　只是一眼，李硕轩的心情在看向餐厅的一瞬间由晴转多云。
　　疑惑地看着李硕轩顶着一张阴晴不定的脸向餐厅走来，李悦溪张了张口，却又什么都没说地闭紧嘴巴。
　　李硕轩的眼神又沉了沉，他的弟弟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欲言又止让他深感无力。

　　“硕轩，饿了吧？今天特地叫厨房做了几个你爱吃的家常菜。虽然现在国外也能吃到中餐，但是总归不地道，总算回家了，要好好吃点儿家乡味。”周佩佩看见李硕轩走进餐厅，忙着帮李硕轩盛了一碗莲藕排骨汤。
　　李硕轩走到餐桌旁，却没有立刻坐下。

　　长条形的餐桌，即使李震不在家，主位仍然空着。周佩佩坐在主位的左侧，李悦溪坐在她旁边，李硕轩的碗筷和位置则安排在主位的右侧。
　　李硕轩接过周佩佩盛汤的碗放在桌上，看向李悦溪，眯了眯眼。
　　“小溪，不坐在哥哥这边吗？”语气温柔得能漾出水来。
　　“……”李悦溪转头看了看周佩佩，再瞪大双眼看着李硕轩。
　　“呵呵，看我这记性！”周佩佩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也看向李悦溪：“我记得小溪以前可是一定要在哥哥身边坐才肯吃饭的呢。”
　　李悦溪低下头看着面前的碗筷：“长大了……”
　　李硕轩的笑容僵了僵，第一次觉得长期以来在弟弟面前塑造的温文尔雅的形象有崩坏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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