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歌

作者:猫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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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时光可以倒流,你愿意回到什么时候?
      扎着红领巾,拥有一双童真的眼眸,稚嫩的宣誓加入共青团;听着窗外的蝉鸣,耳边只有风扇的呼呼声和笔尖的沙沙声,或是,再回到那个充满阳光的明亮的图书室,你绕过书架,看到那个人捧书修长的手指和逆着光芒平展的衬衫。

      很多年前有人问我,如果岁月亦可作选,你想要回到什么时候?

      我会说:“两千三百三十年前。”
      有人告诉我我这样讲很装逼,我附和着他笑了,但也只有自己听得见心里滴血的声音。

      没有人知道,在那个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的战国时代。我所有的爱与恨,一毫不剩,已经倾囊埋葬在了历史的齿轮下。

      我想回到两千三百三十年前,看着他的车辕从面前扬尘的路上绝尘而去,看着他娶妻生子,生老病死,安稳的过完一生。只要不遇到我,他本可以江山美人两不侵。

      而如今无论怎样的祭奠,不准回头看,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隔着展览的玻璃,看着你斑驳的字迹。含着热泪,顽强的存活在没有你的这个时代。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楼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

      “根据里耶古城的考古发现,一座大型的类似皇陵规模的建筑被当地居民发现,其中对于墓主人的记载,是一位真名难以查证的官姓女子。”带着金丝镜框的教授轻轻敲了两下教案,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透过半月形的镜片:“刚刚差点忘了点名,陈晨。”

      “到!”

      “杨孝文。”

      “到!”

      “顾瑾儿。”

      “...到...”

      老头闻声从名册上抬起眼,了然般地扫视座下一圈考古系学生,看着刚刚替答到的女孩因被逮到而尴尬的表情。

      女孩咧嘴干笑道:“我是...顾瑾儿的室友。”

      老头垂下眼,撇撇嘴在名册上打了一个小小的叉。

      ——————————————————

      我叫顾瑾儿,大三考古系,辅修文物保护专业。二十一岁,单身。从小学玩到大学,成绩却名列前茅。一直是老师眼中又爱又恨,同学口中私下一定偷偷学的令人厌烦的类型。高考状元那年,省台的记者面对着镜头高举的话筒险些戳到我嘴里。她呲着一口龅牙热情无比道:“我们眼前就是本省的高考状元,这位顾同学,请问你有什么对学弟学妹们传授的秘诀吗?”

      不漏痕迹地避开话筒,我面无表情:“没有。”

      不要问我为什么这么屌,难道要我说要有智商吗?

      另外,虽然我是学霸还是单身,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是个书呆子。身边围绕的异性不多?我想那可能是雌雄性生物本身经攀比心理后产生的更加强烈的自卑心理导致的。更何况,在尝试过同龄人为之沉迷的‘爱情’后,我本身并不觉得‘这种不同寻常的关系’不同点究竟在哪里。书上形容的肾上腺素没有飙升,多巴胺?那只是人大脑分泌产生的一种化学素不是吗?

      “呀!”我接通电话,话筒那头传来一声暴吼,“刚刚点名了!你这样我都会被踢出考古队!”

      压低声音:“我在博物馆,不能接电话哦,乖,回来聊。”

      听到话筒那头草草的一句话便挂断了电话,坐在教室角落的陈晨翻着白眼深吸一口气,努力调节着心里的翻江倒海,很好,就这么挂了老子。

      “怎么样?她在哪?”坐在前方的孝文转身,一脸关切的问道。
      “关你屁事!系花去哪你凭什么知道?取了个北魏皇帝的谥号了不起?!来哈麦昂吃天鹅肉!”陈晨突然爆发,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甚至连口腔都无法控制了。

      环顾四周,同班的几个男生在杨孝文问话的时候也凑过耳朵来,此时来不及收回去。陈晨低声咆哮道:“还有你们!西巴!考古系怎么公的这么多!”

      “西巴。”她撅着嘴趴在桌子上,“这死丫头怎么跟屎一样这么招苍蝇。”

      省博物馆——秦汉文物

      挂了电话,我定定地站在橱窗前。橱窗内银白色的灯光铺在眼底,玻璃的另一头陈列着一系列铜锈的青绿色酒盏,褐红色锈迹斑斑的手炉。思绪间一阵恍惚,朦胧中传来喧杂的人声,一只男人的手伸到面前挡下了往自己嘴边送的酒盏,铜盏崭新,泛着烛火的摇曳光芒。那只手的主人华服加身,朦胧的面容关切地看进我的眼底。

      突然一切幻想都消失了,才发现自己仍站在橱窗前,刚刚那一瞬仿佛身处于那个时代,鼻尖还萦绕着熟悉的气味。参观者的队伍已经走了很远,我连忙阖眼紊乱思绪,继续前行几步,几步走到下一个橱窗前。

      朱红漆盒里稳稳放着一柄铜簪,上面的纹路由于时光的打磨早已模糊不堪,唯见簪柄上的三颗红玉坠子,仍在灯光下闪烁着水润光泽。

      搞什么?我捂住扑通直跳的心脏,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展牌,不过是秦朝一个衣冠冢中出土的簪子罢了。

      再向前走,猝不及防的入目多张竹简,目光撞上正中间那副秦简,待模模糊糊认清了上面的文字,双眼却好像遇了浓烟般酸涩的毫无理由竟涌出泪来。

      那种心酸,再看到这几个字后油然而生。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支亲笔。简介上说这些竹简是同那柄簪子从一个衣冠冢里发掘出来的。

      支前的字符因为竹简的虫蛀缺了一块,因而无法认全。反反复复看着寥寥只字,目光炙热的像是要将竹简烧穿一般。

      “政,”我张口,刹那间泪水划过下颌,低落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政亲笔。”

      参观团中一人捕捉到这喑哑的只言片语,想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高声道:“对啊!是小篆的‘政’字!嬴政吗?难道是嬴政吗?”

      人群中不乏对于历史感兴趣的发烧友们,立马就有人反驳说嬴政应在咸阳附近,而这座衣冠冢是更为偏远的郊野发掘的女性墓葬。争论不休中,最开始提出响应的年轻男人绕道我面前,打断我的失神:“这位小姐,请问你是学生吗?”

      “大三。”我没有看他,连忙狼狈的擦擦右颊的泪痕。
      “我是大四的,在学校里见过你,考古系秦汉史专业对吗?”他兴致满满的提问。

      “失陪。”没有任何原因的,我稍稍一点头表示抱歉,随即转身就走。这里的气氛压得我喘不了气,眼前布满了觥筹交错的幻象,星空和明月,鸟檐横宇,以及凛冽的风中,屋脊上悬挂的铜铃声。

      急匆匆走出博物馆,眩晕的十二点日光缓解了一部分压抑,我抬手看了一眼手表,秒针正常的运转,那么眼前的幻想就是我自身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而非外界因素。
      我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连续一个星期的连夜研究,这段时间我对于嬴政这个男人太过着迷,在近百本文献中发现了他翩翩君子温文尔雅的蛛丝马迹,试图着力于推翻他在众人眼中暴戾无常的形象。只是没想到熬夜熬出的幻想竟会产生这么严重的幻象。

      我边想边走着,耳边的竟传来扑通一声水花四溅的声音。随即双耳失聪般隔绝了一切外界声音。我踉跄一下,扶住台阶前的扶手。渐渐觉得四肢脱力,头顶的日光压在发顶,烤的炙热,烤的我无法思考。我无意识地想着,早知道这么热应该打把遮阳伞,再想想自己不是带了遮阳伞吗?这样想着,便浑浑噩噩得伸手从包里拿伞,还未拿出,便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地。额角重重地磕在石阶上,入目是澄蓝天空和耀眼日光,以及渐渐浓重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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