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轩慕雨

　　沐子雨回到她出生的这个小城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回想儿时这里还是解放前的旧屋旧楼，却没想到如今借着这股复古的风潮，头脑精明的生意人活生生地将这解放前的建筑发挥余热，成了此时眼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酒吧一条街，只是这条街走的既不是后海的现代范儿，也不是丽江的浪漫风儿，看到的只是黑压压的人群和不知所谓的叫嚣吵闹声。
　　今天微雨，沐子雨站在窗前看着楼后这个时间段还很冷清的街道，无论如何也回想不出年少的时候这里长着一片片的丁香花，每到花季，站在窗畔便可以闻道任他什么顶级香薰都制不出来的花香，可眼下闻道的只有前夜的啤酒发腐发酵的味道。离开小城也已经有几年的时间了，最初是外出求学，到后来的为情所困，如今终于放下一切，重新回到这里，只是小城已不是曾经的小城，子雨也不是当年的子雨了。
　　“子雨啊，过来吃饭吧，你最爱吃的豆浆油条。又站在那窗前做什么，瞧瞧你，多读了几年书，就把自己弄的跟个上了岁数的似的在那里惆怅，才26岁，就应该有点年轻人的活泼气儿...”子雨的奶奶从厨房里端了早饭出来放在桌子上，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老人家总觉得这回孙女回来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若是非要说，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不想从前那么活泼好动了，可是仔细想想，姑娘大了自然就变得安静了，所以思来想去也没得出个结论。“哦，来了。”沐子雨从窗前转身，眼角突然瞥见酒吧街的拐角处有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心突然像中了邪似的跳个不停，待她回过头去再望向那里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身影，想必是昨夜没有睡好出现了幻觉，沐子雨如此安慰着自己，走到桌前，望着对面的奶奶，心想，这是她唯一的亲人了，虽然小城不大，生活倒是安逸，守着从小看自己长大的奶奶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虽然比不了大城市的繁华，却少了些折腾，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关于爱情，经历过那些，便不再有任何奢望了，如果幸运，遇到一个老实本分的知冷知热也不建议她这身份的人，便也是可以相守过一辈子的。
　　沐子雨自从回来小城，便在一家外语学校做起了西班牙语老师，对于这个并不发达的小城，这样一门课程也算是新宠，平日里在家沐子雨也就是背背课看看书打发一下时间，奶奶虽然觉得一个研究生窝在这小城里有些可惜，但想着子雨年少时便死了父母，唯有自己可以依靠，天天能看到自己养大的孙女守在身边也算是一种福分。
　　今天这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小天，终于在落日的时候停了下来，彩虹和火烧云便一起出现在了天上，沐子雨坐在做着报纸上英语填词的游戏，奶奶端了一盘水果走了进来，“小雨啊，别总坐在这里了，你也下楼去那条酒吧街转转吧，去你李叔那坐坐，回来这么久了你还没去那玩玩吧。”“奶奶，那里又吵又乱的，有什么好玩的。”“你瞧你这孩子，不趁着年轻玩玩，等像奶奶这年纪就是想玩，心脏也受不了了，快，穿件漂亮衣服去转转。”说着，顺势拽起了还咬着笔思考的沐子雨，“好了，好了，就去就去，还有一个空了。”沐子雨不得已放下了手里的笔，披上件针织衫就下楼去了，门前坐着那些看着她长大却也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在那里打扑克，沐子雨笑着打了招呼便往她每天都从窗户眺望的酒吧一条街走去，从前的沐子雨也是个哪里有热闹就往那里去的姑娘，学校旁边的酒吧，KTV更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只是嫁给唐轩之后，他那不冷不热的性子，“唐轩我们去酒吧喝酒吧。”“唐轩我们去唱歌吧。”“唐轩我们去看表演吧。”每次沐子雨兴致勃勃地拉着唐轩说要出门的时候，唐轩总是淡淡地看他一下说“你找同学去玩吧。”几次下来，沐子雨也淡了兴致，很久以后才发现，这些地方有段时日不去也就不挂念了，索性上网买了几本书，陪着唐轩在家看起书来。
　　沐子雨猛地摇了摇头，怎么又想起他了呢，从离婚那日起，不，确切的说，或许他俩从来就没有什么关系，若是非要说有点什么，那也就是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那点□□关系了。一阵阵金属音乐轰炸机似的冲进了耳朵里，现代人啊，心理压力都太大所以也只能如此缓解着，沐子雨心里念叨着，走过一家家的酒吧门口，时至今日她也想不明白怎么桃花源似的小城就被开发成这样了呢，那天刚回到这里的时候真是像被雷劈了一样，愣是半天没缓过神来。沐子雨在一个叫做集雨阁的酒吧前停了下来，眼前的酒吧慢慢的变成了那个红色的八角凉亭，凉亭旁停着一个孩子骑的小型自行车，亭子里站一个短衣短裤，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女孩，鼓着嘴吹着气，两只手往脸上扇着风，红扑扑的小脸甚是可爱，沐子雨刚学骑车的那会，每转一圈总是要停在里歇歇脚，躲躲太阳的，慢慢的太阳光不见了，凉亭的那边坐着一个身着白衬衫的男子，干净利落的短发，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手里把玩这透明的酒杯，就那样注视着她，沐子雨顺着酒杯望去，薄薄的的嘴唇，一看就是个薄情的，“薄情？”这两个字瞬间在脑海里炸开，沐子雨定神一瞅，慌了神一样的往外跑，刚好撞到酒吧外招揽生意的服务员，“这位小姐进去坐坐吧，我们集雨阁新出了一些适合女士喝的酒水。”“不了，不了，下次，下次。”沐子雨慌不择路地跑出了酒吧街，突然定下心来，“不对啊，明明是他搞外遇先，提出离婚先，为什么落跑的要是自己呢？”那些往事一幕幕地涌上来，冲的头皮阵阵的疼，心也跟着疼起来，算了，兴许人家就是来这个新开发的小城转转，哪里想到会如此晦气的遇到所谓的前妻，刚才自己并未仔细瞅，或许人家的正派妻子正在旁边守候呢，沐子雨兴致全无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也不是没想过重逢，可是想象中的自己总是会大义凌然的走过去，对他说“嗨，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可是这现实与想象也着实差的太远了些。沐子雨开门，脱鞋，进了屋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奶奶戴着眼镜，从一堆报纸中抬起头来，“嗯，太吵了，我还是背背课吧。”关于结婚，离婚这件事情，奶奶是毫不知情的，当只当那人是这些年来替自己照顾子雨的恩人，心里万分感激着，万万也想不到两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嗯，还是永远不知道的好，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沐子雨坐在桌前，翻开那本西班牙语书，却看不下去半个字了，头疼的厉害，索性就伸手伸脚的躺在床上，以前睡觉的时候总是不想让唐轩看到自己这个样子，毁了她在唐轩心中的形象，哎，其实唐轩眼里从来没有她，有何来形象一说，唐轩，唐轩，不知为何这两个字竟然飘进了耳朵里，是做梦了吗“他娘的，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沐子雨一股脑的从床上翻了起来，看到眼前的景象，愣住了，前面的是自家奶奶没错，那旁边那个穿白衫的不是唐轩，是谁，这是梦还没醒吗，“子雨啊，怎么了，是不是做梦了，被梦魇住了？”奶奶满眼焦急地冲到床头，摸着沐子雨的头顶，沐子雨有些回神地看着唐轩，“这是？”“哦，子雨啊，唐轩也回来了都没提前打个招呼，说是要给奶奶个惊喜，这么些年来多亏他照顾，他说你李叔的酒吧里有两个西班牙人和服务生吵了起来。”“哦，关我什么事？”沐子雨看着奶奶问道“你这个傻孩子，这全城就你一个人懂这叽里咕噜的话啊，赶紧帮着劝劝去。”“奶奶...”沐子雨全身都泄了气一般“李叔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肯定是看人家老外就加了价了，你让我怎么劝，帮着他欺骗外国友人啊。”“你看看你这丫头，当然是帮着自己人了，你李叔说那都是八国联军，当年从中国不知道刮走多少油水，能拿回来点是点。”奶奶义愤填膺地说。噗，唐轩右手握拳放在唇下，掩饰的咳了起来，“孩子，你别笑，这话糙理不糙。”奶奶直起身来对唐轩说到，“是，奶奶你说的对。”唐轩笑着点头，“谁是你奶奶？”沐子雨从床上跳了起来，“不是要劝架吗，还不走。”沐子雨看也不看唐轩，边从身边走过径自出了门，“奶奶，那我先走了。”唐轩笑着对奶奶点了点头，也跟着沐子雨出了门。今天什么日子，一会要查查黄历才好，沐子雨边走边叨咕到。“这里并没有你说的丁香花啊？”唐轩走到沐子雨的旁边问道，沐子雨愣了一下，那年那月，穿着白色家居服的唐轩旁边窝着一个眉眼俱笑的女孩拉着唐轩的衣袖说道：“唐轩，这S城有什么好的，我家的小城里每到这个时候铺天盖地的都是丁香花，整个城都弥漫着丁香花的味道，哪像这里还得喷那不香不臭的香水，还那么贵，等今天放假我陪你去小城看看好不好？”唐轩从沐子雨的手里拽出自己的衣袖，“要是想家了就回去看看。”“可是我想跟你一起回去啊，一起去看看我奶奶，她很喜欢你的。”“唐轩，好不好...”沐子雨锲而不舍的晃着唐轩的衣袖，“乖，我忙。”沐子雨就那样委委屈屈的窝在那个角落里等着唐轩哄哄她，谁知半个小时过后唐轩竟然自己起身去卧房睡觉了。沐子雨回了神，看着唐轩说，“你记错了，这里从来不开丁香花。”说罢径自往集雨阁走了去，唐轩看着沐子雨的背影，摇了摇头，眼中划过一阵失望。
　　“子雨啊，谢谢你帮李叔解决了这么个大麻烦，这八国联军啊就是精明。”“李叔，都是老邻居了，不用这么客气，没事我就先走了。”“不行，这个不行，子雨啊，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还帮了李叔个大忙，李叔请你喝一杯才是啊。”“李叔，你别这样，我不能喝酒。”沐子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瞟着李叔身后的唐轩，那是她这辈子最丢脸的时候，她喝了酒扒光了自己抱着唐轩，哭着喊着说，我不离婚，唐轩我不离婚，可是唐轩还是一个指头一个指头一寸一寸地把她从自己身上扒了了下来，看着她说，一字一句地说的那么清楚，“我已经决定了，不会变的。”那个时候沐子雨不明白，这个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狠心的人，自己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就差把心挖给他看了，那个时候如果他说他要看看，想来自己也会挖给他的吧，可是他还是那样决绝，但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沐子雨明白了，有些东西不是儿时的洋娃娃，哭着闹着，父母就会买给自己，更何况父母已经不在了，如果父母知道把她托付给唐轩的结果会这样，会把他们从小疼爱的小女儿伤成这样，泉下有知的父母是不是也会后悔当初这个决定。“没事，没事，李叔这有新制的水果酒，不上头的。”说着就拉着沐子雨坐了下来，沐子雨用手揉了揉额角，都说上了岁数的人才总是回忆，看来自己还真是老了，算了，反正眼前这个人已经跟自己没有半分的关系了。“子雨啊，来，尝尝这个，唐轩啊，你也坐，刚才听你说，好像对着还很了解的呢，是不是以前来过这里啊？”李叔就那么自来熟地坐在俩人对面，“没有，以前常听我妻子讲起。”“哦，你妻子是这小城的人啊，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呢？”李叔的八卦之心毫无悬念的被引起，“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她还不肯原谅我。”唐轩有些尴尬的笑笑。“呵呵，你真是个好小伙子，没事的，哄哄就好了，我们小城的丫头都是大方没心思的，只要你诚恳点，就成。”沐子雨喝着杯子里的果汁酒，她被伤的体无完肤，到他嘴里就成了这么简单的几个字，是她自己太不值钱还是唐轩高估了自己的价值。“李叔，我明天还有课，回家备课去了，你们慢慢聊。”沐子雨放下杯子，不在给谁说话的余地，就走出了集雨阁。
　　夜里，沐子雨躺在床上看着天上的星空，这在S城是绝不可能的享受，她好像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那年夏天父母还在身旁，刚刚拿到A大录取通知书的自己欢呼雀跃着，自己终于考到S城的大学，父亲说正好要去那里办点事情，于是决定一家三口去S城游玩，却没想到这样一个简单的决定，改变了沐子雨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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