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庄生晓梦迷蝴蝶(1)
南方苏城第一美术学院内
古朴沉寂的氛围,年代久远的建筑,无一不彰显着学校静谧而悠久的历史。林荫道两边,一排排长长的法国梧桐昂然挺立,阳光从树叶的间隙里星星点点的射过来,奇异的给这个带着略微阴沉的地方带来了一丝温暖。
学校的不远处,是苏城闻名已久的横塘,每年春天的三月十一,,总会有一位中年贵妇前来,她约莫四十光景,苍白的面容蕴含着一股令人触目心惊的平静,一双清亮的美目就如一股沉寂多年的幽潭一样,无一丝的波澜。
她身穿黑色的旗袍,披着白色的真丝披肩,头上挽着一个平常的发髻,戴着一根珍珠簪子,一身在普通不过的装扮,穿在她的身上,却有着说不出的高贵气质。
那贵妇漫步在横塘边,望着依依杨柳,滔滔江水,停立在原地,向北瞭望,眼神变得迷离而悠远,似是想起了许多的前程往事。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程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风主。去也终须去,往也如何往,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她缓缓的吟诵这首诗,很多很多的场景片段在她脑海里略过,似乎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些少年轻狂,不顾一切,记忆那个总是霸气英朗的男子,如今,却也只能活在回忆里了……
十八年前
在苏城第一美术学院内,一个略为偏僻的角落里,矗立着一幢欧式小建筑,在整个的中式建筑中显得尤为突出。珞黎独自待在她的画室内,悠闲地坐在窗边,窗外微风轻拂,浮云淡薄,一片悠然。此情此景,真是纳清风台榭开怀,傍流水亭轩赏心。
收了收心思,珞黎继续把心思放在屋里的一幅油画上,为了这幅自画像,她已经整整三天寝食难安了,怎么看,都觉得少了点什么,不能让自己满意。许是这几日太过劳累了,伴随着屋子里清甜的梨香,珞黎的思绪不觉有些飘远,缓缓闭上了美目。
正在珞黎闭目沉思之际,突然门外传来大力的拍打声。珞黎正疑惑,画室的门已经被猛地推开。
“安老师,安老师,快来帮帮忙,救救他!”来的正是珞黎的学生-----柳清,只见她一边大喊一边还扶着一位年轻男子。
珞黎细看下才发觉那男子竟是受了伤,衣服上也渗着斑斑点点的血迹,珞黎忙扔下完成了一半的画作,疾步走过去道:“柳清,到底出什么事了,他又是谁?”
“安老师,先别问那么多了,先救人要紧,司令部的人马上就要到了!”柳清的话语急切,竟隐隐带了哭腔。
珞黎略一思索,自己这个学生平时一贯冷静自持,现在竟慌乱至此,又望了一眼那名男子,那人身上虽然狼狈至极,白色的衬衣早已是布满血迹,脸上也满是尘埃,但那一双眼睛却是透露了主人的心思,散发出犀利的寒光,仿佛是盯紧了猎物的野兽,稍有不慎就会被他拆骨入腹,让人不敢直视。
珞黎理了理思绪,心想:还是先救人,不管怎么样,人命关天。想到这里,便帮着柳清将那男子扶到与画室相连的宿舍里,对柳清说道:“你们先在这里躲着,记住了千万不要出声,外面的人我来应付。”说着急忙出去。
外面乒乒乓乓的声音不断,还夹杂着枪支,刀刃碰撞的声音,时不时地还会传来学生惊恐的呼救声。很快,门外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珞黎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主动上前开门。
面对门外荷枪实弹的官兵,珞黎平静的开口道:“各位长官,来到此地,所为何事?” 其中一个貌似有些级别,还算面善的人说道:“这位小姐,我们是卓司令府中的护卫,有北地奸细潜入府中,盗取军事机密,身中一枪后侥幸逃走,我等一路追赶到此处,谁知竟不见了踪影,那奸细也不知逃至何处,还请小姐配合我们的搜查。”当今乱世,四分天下,其中数南方的卓万权卓司令和北地的皇甫明仁实力最为雄厚,两派面和心不合,暗地里争斗不断。难道那人是北地奸细?
珞黎心里虽是震惊于自己的猜测,表面上却是不漏半分,淡淡一笑道:“各位长官搜查奸细倒也无可厚非,但如此阵仗,又是枪械,又是刀剑的,难道不知道学校里的都是一些手无寸铁的学生,阵仗如此之大,就不怕伤及无辜吗?”“副官,跟这娘们废话什么啊,咱直接进去搜得了。”一个面目凶狠的官兵冲上前来,貌似就要强行闯入,珞黎心里一急,挡在门前拦住那军官,珞黎拔高声音道:“光天化日之下,私闯民宅,司令府的人还有没有王法?”
“是谁那么大胆,居然敢说司令府的人不懂王法。”一个清冷高傲的声音传来。
珞黎闻声转眼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颀长,俊逸非凡的男子在几个护卫的拥簇下缓缓前来,他约莫二十五岁,一身的黑色戎装,一双棕色鹿皮靴,一双清冷的眼睛毫无温度的直视着珞黎,整个人透出隐隐的霸气与疏离感。不过这人倒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狭长的丹凤眼,白暂的皮肤,浓浓的剑眉,加上一身的黑色戎装,给人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感觉。珞黎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刚才那名受伤的男子,两个人都是同样的黑色装扮,却给人以截然不同的感受。
不知是不是被珞黎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卓以寒轻咳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珞黎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脸不由得微微泛红。
男子开口问道:“怎么回事?”声音依旧波澜不惊。
那位被称做副官的人上前一步,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回答道:“回禀三少,属下追捕北地奸细直到此处,突然不见踪影,故前来搜查。”
男子听罢,回头对珞黎说道:“既然如此的话,那就请这位小姐行个方便吧,让我们的人进去搜查。”
珞黎正色道:“这里是我的私人教师宿舍,里面有很多我的画作,你们这么多人进去,还带刀带枪的,不太方便。”
男子沉思片刻,说道:“那就李副官你们几个进去,其余的全部在外面守着。”
“遵命。”随后,李副官带着几个士兵走近屋子,珞黎紧跟着进屋,几个士兵在画室里细细搜查一遍,无果。
“唉-------,快看,那儿还有个房间!”其中一名士兵眼尖的瞟到了里间的屋子。珞黎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无意间扫到了那名被称作三少的男子,只见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心里更是一顿。
一会儿,一名士兵上前“报告三少,里面没人。”卓以寒闻声,又四处望了一眼,最后对着珞黎微微一笑“打扰了,小姐,既然人不在这里,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慢走,不送。”珞黎镇定的说道。
卓以寒又深深地望了珞黎一眼,意味深长的走开了。
等到确定人都走了以后,珞黎快步回到房间,柳清刚好扶着那受伤的男子从窗台外面跳进来,“安老师,这里有药箱吗?他的血不停得在流,要赶快给他止血!”
“你把他扶到床上躺下,把衣服脱了,再去端盆清水来。”珞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药箱,柳清拿来了清水和干净的毛巾,珞黎将毛巾沾湿,拧干后,仔细的为他清理伤口。
“咝---------”皇甫绝微微蹙了眉。
“要是痛的话就先忍一忍,伤口不清理干净就没法取出子弹。”珞黎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仿佛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皇甫绝一直看着珞黎的动作,不禁莞尔,这个小姑娘真有意思,明明从他们一进门,就很紧张,却强制地故作镇定,但终究还是太过稚嫩,那双湖水般的美目早已出卖了她此刻的情绪,她很紧张,很害怕,又有点那么的--------担心?算得上吗?就像此刻的她,明明是那么的不安与恐惧,却丝毫没有表现在脸上。其实从他的角度也只能看到她的侧脸而已,那黑瀑布一样的长发,秋水明眸,眉似远山,如玉似得脸庞无一丝表情。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那双清澈如千年碧波的美目尤为的慑人魂魄。
珞黎自然也感到了头顶传来的那灼灼的视线,感觉整个人像在被火烧一样。无奈处理伤口要紧,只能继续。她也只是在留学时学过一些基本的伤口处理,回国后就在也没有用到过,现在事出突然,也只好硬着头皮处理。还好子弹只是擦过肩膀,珞黎拿了刀子,放在酒精灯上消毒后,对皇甫绝说道:“这里没有麻醉药,这能直接用刀子把子弹取出了。”皇甫绝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经过一番艰难的折腾,珞黎终于成功将子弹取出,将伤口敷药,并包扎好。“呼------,都处理好了--------”她浑身的虚汗,衣服都快要湿透了。
皇甫绝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没有麻醉药的情况下,把身上的肉活活割开,那种疼痛是无法言喻的,手下紧攥着的被单都破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布满他的额头。
珞黎取过一旁干净的毛巾,擦了擦额头,“这里有消炎药和止疼片,柳清你喂他吃下,然后跟我出来,我有话问你。”声音里透着藏不住的无力与疲倦,但是听在皇甫绝耳朵里却如黄莺出谷一般的悦耳动听,荡人心怀,似猫爪一般掠过他的心尖。
画室内,柳清,你老实告诉我,他究竟是谁,你如果不老实告诉我,我不敢保证会去通知司令府的人。珞黎坐在雕花靠椅上,望着一脸不知所措的柳清,冷冷地开口道。
“安老师,他是我哥哥在英国留学时的好友,我前年去伦敦看望兄长,和他见过几次面,我向您保证,他绝不是坏人。”柳清急忙说道。
“那你今天又是怎么遇见他的?你知不知道,他很有可能是安平城内派来窃取军事机密的!”珞黎的声音陡然变高。
“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况且这事说不定就是一场误会呢,我们谁都不能肯定他就是北地派来的。老师,我求求您帮帮他吧,要是被司令府的人抓去,他会没命的!”
珞黎低头思忖了一会,“那好吧,让他先在我这里养伤,司令府的人极有可能还在外面监视,你出去以后万事小心,等到他的伤好了以后,我再想办法送他出去。”
黄昏的最后一缕光彩退去,整个苏城便陷入了无尽的黑幕之中。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江南的初春夜晚还带着丝丝的寒意,虽不似冬日里那样冰冷刺骨,却也让人不禁直打哆嗦。珞黎往香炉里添上了点梨香,准备休息。“你这几天先睡在我屋子里,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叫我。”
皇甫绝没有马上回答,他望着珞黎那清秀的脸庞,沉吟片刻,“你就不问问我是谁,就这样贸然的收留我在这里,就不怕我会对你不利吗?”
珞黎直视着他,“你若想告诉我你是谁,自然会告诉,若是存心隐瞒,我就是问了也是白问,至于后半句话---------,我想,应该反过来说吧。”
珞黎微微一笑,露出浅浅的梨涡,似黑夜里的明珠般散发出夺目的光芒。皇甫绝看着看着,竟然忘了回答。
十多年后,每当珞黎想起当日的情景,便会不由的问自己,如果自己当时没有插手这件事,没有救下这个男人,那么两个人的命运,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