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眉庄传

　　第一章殿选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离入宫的日子只有一月余了。
　　临走的前一天，我坐在屋中刺绣，有侍女来报，说娘让我过去。
　　我放下手中的锦缎，去了娘的房间。
　　一进房间，娘坐在中间的椅子上，对我说：“眉儿，娘教你的步子，你可记住了？”我点了点头，便走了几步给娘看。
　　娘微微笑了笑，说：“如果皇上问你读过什么书，你怎么说？”
　　我略略思考了几下，说：“孟子，中庸，四书五经”
　　话还未说完，娘摇了摇头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我轻声言：“臣女愚钝，甚少读书，只看过女则与女训，略识得几个字。”娘抚着我的手连连点头。
　　因为家离京城甚远，第二日的一大早，我的贴身侍女采月，和几个平日里服侍我的侍女和我一起坐上了去京城外祖父家的马车。
　　路途遥远，到达外祖父家时，离选秀之日不过五天。
　　到达外祖父家，我在偏屋歇下，只留了我即将带进宫去的采月在身边服侍。
　　后宫心机重重，若真是进了皇宫，就只有自小服侍我的采月和一直与我交好的吏部尚书之女甄嬛可以依靠和相信了。
　　乾元十二年农历八月二十，就是我入宫选秀的日子，一个极好的日子。
　　选秀是每个官家少女的命运，每三年一选，经过层层选拔，将才貌双全的未婚女子选入皇宫，充实后宫。
　　我是济州都督沈自山的女儿沈眉庄，家世算高，但入宫并不靠家世，还要看皇帝是否中意，
　　在众多秀女中，与我相熟的只有吏部侍郎甄远道的女儿甄嬛。我们从小便时一起长大的姐妹，娘说，若我和嬛儿一起入宫了，一定要互相照应。
　　嬛儿含了笑，不禁赞叹：“几日不见，姐姐出落得越发标致了。皇上看见必定过目不忘。”
　　我手指按唇上示意她噤声，小声说：“谨言慎行！今届秀女佼佼者甚多，姐姐姿色不过而而，未必就能中选。”
　　只听见远处“哐啷”一声，有茶杯翻地的声响。我和嬛儿停了说话，抬头去看。只见一个穿墨绿缎服满头珠翠的女子一手拎着裙摆，一手猛力扯住另一名秀女，口中喝道：“你没长眼么？这样滚烫的茶水浇到我身上！想作死么？你是哪家的秀女？”
　　被她扯住的秀女衣饰并不出众，长相却眉清目秀，楚楚动人。此时已瑟缩成一团，不知如何自处。只得垂下眉目，低声答道：“我叫安陵容。家父……家父……是……是……”
　　那秀女见她衣饰普通，早已不把她放在眼里，益发凶狠：“难道连父亲的官职也说不出口么？”
　　安陵容被她逼得无法，脸皮紫涨，声细如蚊：“家父……松阳县县丞……安比槐。”那秀女一扬脸，露出轻蔑的神色，哼道：“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出身！这样不知礼数。”
　　旁边有人插嘴提醒安陵容：“你可知你得罪的这位是新涪司士参军的千金夏月菁。”
　　安陵容心中惶恐，只好躬身施礼，向夏氏谢罪：“陵容刚才只是想到待会要面见圣驾，心中不安，所以一时失手将茶水洒在夏姐姐身上，陵容在这里向姐姐请罪，望姐姐原谅。”
　　夏氏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皱眉道：“凭你也想你见圣驾？真是异想天开！今日之事要作罢也可，你只需跪下向我叩头请罪。”
　　安陵容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眼泪在眼眶中滚来滚去，显得十分娇弱而无助，叫人萌生怜意。
　　周遭的秀女无人肯为她劝一句夏氏。谁都想到，皇上怎么会选一个县丞的女儿做妃嫔，而这个夏氏，却有几分可能入选。势力悬殊，谁会愿意为一个小小县丞的女儿得罪司士参军的千金。眼见得安氏是一定要受这场羞辱了。
　　嬛儿不觉蹙了娥眉。我见她如此，握住她的手小声叮咛：“千万不要徒惹是非。”
　　嬛儿哪里肯依，挣开我的手，排众上前，劝了夏氏几句，夏氏一哼，转身离开。
　　我走上前来说：“这是皇宫禁内，你这样无法无天！叫我担心。”又对安氏笑言：“你看她这个胡闹的样子。哪里是一心想入选的呢？也不怕得罪人。”
　　正说着，有太监过来传安陵容和另几位秀女进殿。

　　今届应选秀女人数众多，待轮到我和甄嬛进殿面圣时已是月上柳梢的黄昏时分。泰半秀女早已回去，只余寥寥十数人仍在暖阁焦急等候。殿内掌上了灯，自御座下到大殿门口齐齐两排河阳花烛，洋洋数百枝，支支如手臂粗，烛中灌有沉香屑，火焰明亮，香气清郁。
　　我与嬛儿和另四名秀女整衣肃容走了进去，听一旁引导内监的口令下跪行礼，然后一齐站起来，垂手站立一旁等待司礼内监唱名然后一一出列参见。只听一年老的内监哑着尖细的嗓音一个一个喊到：
　　“江苏盐道邺简之女邺芳春，年十八。”“苏州织造孙长合之妹孙妙清，年十七。”“宣城知府傅书平之女傅小棠，年十三。”
　　“济州都督沈自山之女沈眉庄，年十六。”我脱列而出，低头福了一福，言：“臣女沈眉庄参见皇上皇后，愿皇上万岁万福，皇后千岁吉祥。”
　　皇帝坐直身子，语气颇有兴趣：“可曾念过什么书？”
　　我答道：“臣女愚钝，甚少读书，只看过《女则》与《女训》，略识得几个字。”
　　皇帝道：”这两本书讲究女子的贤德，不错。”
　　皇后和颜悦色地附和：”女儿家多以针线女红为要，你能识几个字已是很好。”
　　我闻言并不敢过于露出喜色，微微一笑答：”多谢皇上皇后赞赏。”
　　皇后语带笑音，吩咐司礼内监：”还不快把名字记下留用。”
　　我退下，转身站到嬛儿身旁，舒出一口气与她相视一笑。
　　殿试结束，嬛儿却也入选。
　　我扶一扶嬛儿发髻上将要滑落的芙蓉，轻声说：“妹妹何必叹息，能进宫是福气，多少人巴不得的事。况且你我二人一同进宫，彼此也能多加照应。宣旨的内监已经去了，甄伯父必定欢喜。”
　　这是，有年长的宫女提着风灯上来引我们出宫。宫女面上堆满笑容，向我们福了一福说：“恭喜两位小主得选宫嫔之喜。”
　　我矜持一笑，拿了银子赏她，搀着手慢慢往毓祥门外走。
　　毓祥门外等候的马车只剩下零星几辆，马车前悬挂的琉璃风灯在风里一摇一晃，像是身不由主一般。等候在车上的是我的近身侍婢采月。
　　采月扶我上车，我和嬛儿道别几句就各自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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