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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大一的时候我甩掉了八个男朋友。甩掉第一个时我喜欢罗亦嘉。甩掉第八个时我喜欢罗亦嘉。
我心安理得的吃着每一任男友送来的便当,手拉着手一起看电影,被亲昵的搂着肩K歌。
我气定神闲的花他们的钱,一切宁定如常。
可当他们想要亲吻我的时候,我就受不了了。因为每次我脑海中呈现的总是罗亦嘉,这是一种风雨不催的坚定意象。
我如是忸怩几番,永远水到渠不成,他们撒丫子全跑了。
抽象来讲这八个男生有七个像列车一样匆匆甩过我理性的青春,我单单伫立在那里,前一刻还有些自作多情的以为全车人的目光都在观望自己,下一刻马上意识到自己不过是每一班车窗外的一抹风景,我不过也是他们望之脑后的一个过客。
大二上学期我的死党朱雅洛幡然醒转,乍然变色一甩痴痴惘惘迷恋她的谦谦学长,口味独特的瞄上了新任教的外语系老师金森。
话说这金森唇边总是若有若无的冷凝起笑意,走到哪里都带些伊拉克式的爆破性氛围,我无比不爽他。
第一天任课,他迟到了整整二十五分钟,简直亘古未有的彪悍。
此时民间已是哀声怨道,各族人民亟待下课铃声的解放。我正蠢蠢欲动张望向窗外,这时只见一辆黑色艾力绅向教学楼飞驰而来。紧接着车门甩开,身穿阿玛尼西装的金森抬手抹了把额角,顺带抻开了紧致的格子领带,阔步横穿进来。
不解的是,又过十五分钟以后,他才端庄沉肃的伫立在讲台,高挺身姿嵌在黑板前,让死寂的群众看到这个静止的活物。
他启唇说的第一句话,是用标准熟练的英语∶“如此浪费大家的宝贵时间,我深为抱歉。”
这时下课铃声巧妙的响了起来。
此乃心潮起伏之音,是每个人心中的喜洋洋时刻。
开始有些躁动的声音,谁想金森双臂支着讲台,微微身倾向前,冷峻严明起来∶“更为抱歉的是,下面即将占用大家的课下时间来弥补教程。”
私底下有些人倒抽一口冷气,我亦神色一阵愀然。
他居高临下的扫视一周,目光威仪凛凛的压下了满室哗然。金森微微勾起唇角,道∶“如果——这次我走对了教室的话。”
此时我肃然起敬,前十五分钟被无辜占用自习课的某班同仁们,你们受苦了。思及有不幸者垫背,大家顿感心里宽慰了许多。
那天许多女同学精神一振,旋即悄掩了嘴,压制不住惊喜般窃窃私语起来,遍地心花怒放。唯朱雅洛屏声敛气,神色泰然。不多时,飞镖传信而来,纸书曰∶“侧颜深邃,有如斧削。五指修长,掌心粗砺。才识不凡,气场盖世。吾心旌震荡,心魄俱慑啊啊啊啊啊!”
我并不喜欢金森,此人严苛精明的皮囊下分明掩盖着傲慢矜持,冷情怪癖的本质。
因为这个人病态到第二次任课,才礼数周全的简短将自己介绍了一番。我的飞镖快疾如风,穿梭过戴着800度加厚大镜框的某女马尾发梢,如期而至握在朱雅洛手中。上书道∶“言简意赅,但资料不详。相貌不可信也,无法辨识年逾几许。座骑可贷款也,无法揣摩身家几许。唯其声音里有极力自拔却不可磨灭的美式发音,初步鉴定,此乃正宗海龟也也也。阅后即焚。”
在经历过第五次课下压堂后,我心中煎熬轰然燃烧,很有揭竿起义的冲动。
这时金森竟然先发制人,声音清决道∶“后面靠窗位的同学,请节省资源,将白炽灯关掉。”
尼玛。我心中咒骂一句,脱口而出∶“It’s my head. ”
“What”金森竟露出惊讶的表情。
“那是我的头。”我骇然站起,食指点点自己脑袋,“承蒙太阳光的关照,和玻璃窗的折射。”
我想金森在这人员混杂的台下,第一次真正注意到光头的我,全校唯一劲部以上寸草不长的光头女生,王语惊。
他愣了足有两分钟,才终于有所反应,“哦。如果每个人都效仿一下这位同学,让太阳做光源,相信可以为学校节省不少资源。”
有的男孩子开始起哄,吹起口哨。
关于我光头的传说,其实有很多版本。而最能拿的出手的,要属我的导师陆意存档在学生册里的官方版本。那天他有些恼怒的问我头发哪里去了,我泪捷于眶,楚楚可怜的告诉他,为了手术治疗脑袋上的癌细胞,不得不剃掉了。我一边拿出了二赖用非法渠道为我获取的癌症诊断书。
那天陆意摸了摸我的光头,眼中有些恻然。直到他将我按捺在胸口沉默许久,我才开始觉得不安起来。
因为除了被提高关注度,我的“病情”在接下来的日子未有任何延续。后来我又拿出新的体检书,很抱歉的对陆意解释目前医疗机构多么的欠缺完善,误诊误伤实在泛滥。而我只是不幸被时代中伤了。那时我声音怯怯的,一直没敢抬头看陆意的眼睛。
关于我的名字,倒是一目了然。这里可以用两个成语涵盖一下∶一鸣惊人、语惊四座。
在金森第六次施施然占用大家的课余时间时,他终于勇夺桂冠一举拿下“压堂帝”这一称号。自从“电灯”事件后,每次他喜怒不定的目光扫过我,总让我有种命悬一线的危机感。
果然不多时,他神色淡淡望着我道∶“王语惊同学,你为什么一直抱头颤抖,腿脚也抖索的厉害,冷空气向你产生对流了么”
我觉得是时候展现民意了。官逼民反,谁说女子不如男。
我徐徐站起身,不疾不缓道∶“尊敬的Mr.金,肯求您能不能别将自己的激情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您这样日复一日自我享受般压课,会给女孩子生理造成极大压力与极端伤害,例如小便失禁……毕竟女孩子最大的遗憾是缺少男性的特质与先天条件,不像他们可以将空汽水瓶藏在课桌下,在必要的时刻随时挥洒自如……”
金森的嘴角有些抽搐了。全班哗然。朱雅洛回眸狠狠怒视我一眼。
放学后我被点名叫到办公室。
金森坐到我对面的转椅,礼貌的给我倒了一杯热水。我想起屠宰场杀猪前,总会喂它些好吃的,这样屠户才可以在猪凄惨的嚎叫下心安理得的下手。
热水在杯里似乎还有点沸腾,弥漫出别样的热气,氤氲升腾起来。
宽阔寂静的办公室,金森低低的咳嗽了一声,回音显得空旷。他望了我一瞬,扯开嘴角笑了∶“很个性的光头。”
我未置可否。接下来他的谈话就有些偏离主题。他问∶“那么你为什么剃光了头发,觉得时尚,新潮,还是——认为这样更能引起女孩子的注意?”
显然他的言外之意是,我这样特立独行的风格看在男性眼里是完全没有一丝女性魅力的。
我无所谓的扬了扬眉,语气有些促狭∶“您想知道真实原因?”
他点点尖削的下巴,∶“不拘泥于任何风靡版本的,去掉那些凄凉哀怨的说辞。”
我抿抿嘴唇,有些不知从何说起。殊不知,即使朴实无华的平诉,我的故事仍然香艳无比。
我略加思索,简明扼要的娓娓述来∶“因为我的前男友的N前女友练就了登峰造极的九阴白骨爪,专攻与女人掐架,最擅使蛮力撕扯女人头发。我亲眼见证她将我前男友的前前女友的满头长发狠命的扯下来几揪,有一块上还粘着头皮带着血迹……”若不是金森打断我,我还是觉得悬疑乏味,接下来想往恐怖的风格上靠一靠的。
金森有些哭笑不得了,他索性坐起,换了个姿势重叠着双腿。修长手指敲打在檀香木桌,声音清脆至极。他洒然随意道∶“看来要先恭喜你挣脱掉了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爱纠葛。那么,”他将水杯向前推动了一些,一边示意我,一边微微向前探身,长臂支在了膝盖上,样子很优雅∶“你对我延长授课时间的剧烈抵触,与内心焦躁不安的情绪,跟剃掉头发有关系吗?”
此时他的目光就有些尖锐了。
我沉默,转出一笑。故作轻松道∶“我想没有。如果您在讲课时不再总是有意无意的盯着我的光头看。”
金森微扯唇角,随即笑了起来。神色看上去很温柔。我想敏锐的人就是像他这样,洞悉别人时懂得适可而止。
这时二赖在窗外吹起了口哨,骤然急促且洪亮。像金铃摇曳声一样,穿透过窗板,在略显冷清的空旷屋室回荡。
金森十指交错,微皱了浓眉,侧耳倾听了一番。随即起身,仿佛赞叹道∶“真是音乐系的一朵奇葩啊。”
我亦起身。当走至门边,正为得以解脱这次谈话而暗自幸庆时,金森忽然叫住我的名字。我回身,他的气息扑面萦绕而来,有一丝暖风撷杂着淡淡的古龙香水味道。
他宽大双手抚在我耳侧,不重不轻的托住我的脑袋,声音沉缓的压下来∶“如果不屑于任何貌似美好的事物,也不要给予太多抨击。因为——真正美好的事物,还未被我们发掘。”
“明白?”他的声音有些□□。他的双手有些□□。
我木然盯着他,然后抽身退出。
我不明白,这个百无聊赖的世界有哪些美好。即使没遇见真正的美好,我也有资格去回击这个令我不屑的、虚拟的世界。
教师楼外是一片娴雅幽美的蔷薇花圃。花色缤纷深浅,各俱妍态。在篱笆栅栏下飘飘荡荡,无风自舞。我越过一场春雨遗留下的湿润香气,走在狭窄的大理石甬道上。二赖斜倚在一棵老槐树下,穿着满是窟窿洞的磨旧牛仔裤,时不时不耐烦的踢着脚下小石子。
头顶几片槐树叶,正消无声息落在他满头编得精细的非洲主流式马尾辫子上。他抬起丹凤眼扫我,不怀好意的暗暗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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