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

　　迟小北拿着打印出来的路线图，到厨房跟舅舅舅妈打声招呼准备出门，中午约了几个中学同学一起吃饭。舅妈看着她手里拿的图说，用手机搜一下就出来了还用打印出来。迟小北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老Nokia了，没那么多功能，再说也没开通上网功能。舅妈笑笑说，你这孩子怎么感觉在美国给呆傻了呢，每次都给他们带iphone的也没见你自己用一个。对了，别忘了晚上回来吃饭，你佳佳姐和小林都回来，还叫了你奶奶他们。嗯，行，忘不了，你们订好了地方打电话给我，迟小北边说着便往出走。

　　这座城市不是迟小北的家乡，却也不陌生，从小就经常跟着爸爸来出差，后来又慕名来上全封闭的出国英语学习班，再后来关于出国的林林总总的事儿也都是在这儿办的，没办法谁让大使馆在这儿，出境的航班也多是从这儿走。舅舅家在四环以外了，离约定的吃饭的地儿颇远，好在出门走不了多远就是地铁站。迟小北没有打车的习惯，在美国的时候是自己开车，回国了是万万不敢开的，尤其在这个出了名的“堵城”。终点站上车的好处便是有座位，不过该开车门大家一拥而上疯抢，还是让迟小北搞不清楚状况了，被人群挤上车也找到了个座位。过了几站上来了几个年轻的孩子，该是周末去补习的中学生，手里还拿着单词书。自己对时间的感觉一向迟钝，总觉着自己还是年少，一抬头却发现，青春的尾巴都要抓不住了。中学时，大家也是周末一起去上补习班，跟她最要好的那个姑娘常琳，她们总是一起骑车去补课，一起在路边的小馆吃盖浇饭，一起八卦着电视剧和年级里新鲜的八卦。陷入过去总是容易出神，以至于手机响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一接是常琳，爽朗如初的语调“我堵到三环上了，估计得晚了，你到了直接去”春分“包间，然后把菜先点上吧。”“咱们一共几个人？”“5,6个吧，再多的我也联系不了。”“行，那我先过去。”

　　下了地铁站又走了十几分钟才找到那家馆子，在H大后门的一条巷子里，这是个有家乡特色的馆子，灌汤包店，在废都C城便是名吃，到了B市这天大地大的地方，也就不起眼了。走进店里，引导员一口富有浓郁废都特色的普通话让人感觉很亲切。到了包间，她果真是第一个来的。服务员送来餐单，她用家乡话说，我不用看这个直接点就行，叫了几笼汤包，再加几个特色菜，一人一碗黄桂粥，这是多少年雷打不动的套餐。服务员说，一看你就经常来我们这儿吃。“那是，我可是从你们在C城有第一家店就开始吃了。除了包子先别下单，等我们人来齐了再下不着急。”等了二十多分钟，李楠他们三来了，迟小北一时没想起他们其中一个人的名字，搞得打招呼都有点儿尴尬。上中学时属李楠跟她最熟，2年的同桌，班主任说他们就是上课唠嗑小分队的。迟小北太久没遇到这种同学聚会的场景了，尤其是好几年没见，平时有鲜有联系的同学，一时不知道该聊些什么了。大家寒暄几句，说了说彼此的近况。李楠调侃道，你在帝国主义待了几年，变淑女了，话都变少了。迟小北笑着说，听说最近淑女比较有市场，我伪装一下。说着常琳进来了，坐在迟小北身边，“豆豆变化太大了，怎么减的肥？”豆豆是迟小北的小名，上大学之前熟识的人都这么叫她。“女大28变呗，胖了那么多年也该瘦了。”记忆力，从中学再到后来毕业之后的每次聚会，女生永远都只有迟小北和常琳两个人，别的姑娘总是叫不来或者联系不上。迟家太后总说，就见你们出去聚会，聚到最后没男朋友的就剩你和常琳两个了。迟小北总反驳，我们一堆吃货聚会哪里能聚出个男朋友，想找男朋友的姑娘都单独跟男人约会了。

　　迟小北是个进入状态比较慢的人，饭都快吃完了，才找到点儿大家久别重逢的欣喜，段子也多了起来，中学时候那些好玩的事儿就都说出来了。“豆豆啊，没发现你还有说书的潜力哪，赶明儿去德云社拜郭德纲为师吧。”“你还别说这事儿，我真琢磨过。”“我一直觉着你适合这个行当。”张东行说。“得大神赞誉很是荣幸啊。”迟小北的淑女伪装彻底破了，开始臭贫了。张东行是班里著名的大神，特立独行，曾经拉着常琳谈人生谈理想6个小时，情窦初开的年级常琳本来还对他有些好感，经那次那么一折腾，直说大神的境界太高她高攀不上。中学同学里的往事，时间太久远，又都是懵懵懂懂的时候，现在便是见了面也没有什么可尴尬的了。“服务员，再给她来碗黄桂粥。”李楠看了看迟小北，对服务员说。“你这也太贴心了吧。”常琳说道。“她哪次不得吃两碗。”李楠看着迟小北说。“看来我这吃货形象深入人心啊。”小北自嘲道。

　　这家汤包店算是她的小据点，从中学时开始，便是同学大聚小聚都在这家店。她跟李楠坐同桌时，总一起在学校门口的那家店吃汤包，吃完再一起回去上晚自习。被班主任撞见好几次，还被叫到办公室谈话问他们是不是在早恋。迟小北至今能记得自己的答复逗笑了一屋子老师，“老师，我们没早恋，这只是一个吃货遇到另一个吃货的惺惺相惜，搭伙吃饭。”后来迟小北和李楠去了不同的大学，每次寒暑假小聚，也总是去那家店，李楠总感慨“豆豆，你要是在我们学校，咱就能天天一起出去吃好吃的了，看你吃饭特香，感觉特高兴。””对啊，我每次自己出去觅食也觉着很无聊啊。”迟小北一直觉着李楠是他最好的异性朋友，也是中学时代唯一的异性好友。也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便鲜有联系了，只有偶尔迟小北路过B市时会找李楠一起吃顿饭，不过三两小时，依旧在这家店。这几年迟小北没有回来过，跟李楠便是完全断了联系。

　　不知谁把话题引到了婚嫁上，这个让迟小北有些头疼的问题，父母问，亲戚问，出来同学聚会依旧问。“不会都成家了吧？”迟小北问。常琳是去年领的证，这个她知道。“估计除了咱俩，都结了。”李楠接话道。“你没结，怎么可能，我可是本科毕业的时候就听说你订婚了。”常琳拽了拽小北的衣服，示意她别再细问了。后来迟小北才知道那其中的缘由。常琳插话道，“李楠你和小北你们那时候不是说到了30岁男未婚女未嫁就凑合凑合一起过日子么？现在还作数不？”迟小北都忘了这茬了，不想常琳倒提起来了。“作数啊，我这边肯定作数。”“小北呢？”“这不还有两年么，容我再捕捞两年。”大神开腔了，“你那网肯定是漏的，要不也不能这么多年一条都没捞上。”迟小北一脸黑线，“你们不知道大龄未婚女青年是很脆弱的。。。。。。”“得，时间差不多了，咱准备散吧。”“你这下午还有安排？”“我们去看电影。”迟小北拿出卡递给服务员。李楠说，我结。“我喊大家一起吃饭的，我来。下次你请我们吃好的。”“您这个得跟我一起去前台输密码”服务员说。迟小北起身跟着她走出包间。

　　蒋申从包间出来上厕所，正好隔壁的包间门开着，看着张东行坐在里面，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就说声音听着耳熟，原来是你小子。”“我们几个中学同学一起聚会，你怎么也爱吃这灌汤包？”“以前X大的一个朋友极力推荐过，吃过几次，觉着还不错。”“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研究生同学，蒋申，现在在埃森哲。”“这个是常琳，也是校友，牛人，T大做老师。这个是李楠，在航天五院，还有程策也是。”蒋申打完招呼便走了。迟小北结完帐回来，只看到了蒋申的一个背影。“碰到熟人了？”“我一个同学来打了个招呼。”“迟小北便没多问。蒋申回到自己包间，程蔚问他是碰到熟人了。蒋申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点了一根烟，他不是多爱热闹的人，碰到了便打个招呼，不会因为听见熟人的声音就过去打招呼。隔壁包间里除了张东行，还有个女声他觉着很熟，所以鬼使神差的想去看看是不是她。

　　蒋申知道这家店也是因为迟小北，那时候他们是一起骑行天下的队友，某次在车行修完车过了学校食堂饭点儿，便商议一起去外面觅食。迟小北是地头蛇，又是个十足的吃货，肚子里总有一堆的馆子。这次迟小北提议去吃汤包，路上讲了一堆关于她与这个汤包店的典故，蒋申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他觉着迟小北这姑娘是个话唠，什么事儿都能让她搞得跟说书一样，恨不得分个五六七八回；再有个人应和她一下，她就能抄起快板去说相声了。他从小到大接触的姑娘不少，异性朋友也不少，迟小北不属于他对异性认知里的任何一种，他预测不了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下一秒又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或者蹦出什么样的想法。有时候他觉着跟迟小北沟通困难，迟小北总是一点儿不推就地张扬地表达自己的看法，是那种看着有点儿热闹的篝火就得去添一把柴的性子，很少主动去问别人的想法。他也承认跟迟小北这样的姑娘一起玩，很是酣畅淋漓，他们可以为了吃一碗正宗的米皮骑车50公里去终南山脚下的古镇，为了一只葫芦鸡在泥泞的路上颠簸，到了吃饭的地儿，大家都累趴下了，只有迟小北中气十足地张罗着大家点菜。他常常觉着迟小北是自带充电电池的那种，只要出现在大家面前，从来都是满格电。只是他更觉着女性应该是柔美的，是温柔如水的，而不是迟小北这样风风火火的。

　　迟小北他们出了饭店，大家变散了，李楠说送他们俩去电影院。小北说，不用，我们走去，顺便消消食。走在路上，常琳说，“李楠跟叶青离了。所以刚没让你多问。”“叶青，他怎么又跟叶青搞到一起了，从初中起，就被甩过无数次，怎么就一点儿记性不长。”“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叶青回来找李楠了，他俩就结婚了，然后没一年就离了，叶青跟人去美国了。”“狗血电视剧也不过如此。”“其实我一直觉着你和李楠挺合适的，你们也打小关系就要好。”“你别把我往火坑里推啊，哪个女的跟了李楠都不会安心，哪天叶青一回来勾勾手指头，李楠就过去了。”“豆豆你这张嘴啊，能不能不这么犀利。”说话间到了电影院，挑了时间合适的一场，选了两个60°角的座位，据说是最佳观影效果，好莱坞的3D奇幻童话片。蒋申一进电影院就看到了拿着电影票的迟小北，只是一个侧脸他便认出了，她的衣着在这里显得很突兀，草绿色的冲锋衣羽绒服，登山鞋。记忆中她很少像别的姑娘那样穿皮靴，穿大衣。她说过，那些看着好看，但是不抗冻，穿起来也不舒服。他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跟迟小北打个招呼，程蔚在旁边拽了一下他胳膊，看什么呢，你想看哪部片子。“看那部3D的吧。”“你不想看那个喜剧片了？”“3D的视觉效果好。”蒋申没说的是他选那部3D片是因为知道迟小北肯定会看这一部。在美国那半年，他们每次去电影院迟小北都首选3D片，她的理论是来电影院就是来看效果的，看剧情片就回家租碟看了。
　　蒋申突然意识到，只因为一个侧脸，他便能记起这么多跟迟小北有关的事情。他和程蔚坐在迟小北她们后面几排，迟小北转着头跟常琳说话，蒋申在昏暗的灯光下又一次看到了迟小北的侧脸，她比三年前又瘦了一些。程蔚看电影时很是安静，不会像迟小北那样一直吐槽，各种联想。蒋申曾嘲笑迟小北，“你看的是电影，我看的是你的吐槽秀，你就不能矜持点儿安安静静地看2小时电影么。”转头看看正在聚精会神安静看电影的程蔚，蒋申突然觉着有点儿乏味。他跟程蔚在一起算算也有5年了，双方父母都有意让他们尽快结婚，可他总是下不了最后的决心，他不知道自己在排斥什么，程蔚算是他的初恋，他从高中就喜欢姑娘，大学四年异地，他们几乎断了联系，而后在一次聚会上重逢，然后在一起。多美满的故事，有情人终成眷属，他却总觉着少了点儿什么。2小时的电影，他没看进去多少，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事，想起了和迟小北还有联系时的很多事。

　　迟小北和常琳出了电影院，常琳的老公许琛已经开车来接了，常琳说先把迟小北送回家。小北说，这西三环和东四环的我还是自己走吧，你们送一趟多折腾啊，就不麻烦了。常琳让许琛给迟小北挡了辆出租车，这才跟许琛一起开车离开。晚上的家庭聚会很是热闹，迟小北自然是绝对的主角，迟小北的大龄未婚问题是重中之重。最后的结论是，要发动在美国的一切亲戚朋友给迟小北找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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