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

　　白舍抚摸着七曜的银毛，雪白透亮的颜色一如初见时那般耀眼。七曜懒懒地睁开了狐眼，波光流转，眸光溢彩，白舍不由得看入神了。
　　渐渐地，她的神智开始没入这眼神中，忆起了他们初见那日。
　　四周白雪皑皑，冰天雪地之下万籁俱寂，她醒来时，七曜趴在她身边，浑身剔亮的银毛即使在一片白霭中也是耀眼十分，像是一尊沉睡的绝美珍品。它一动不动地蜷着，似是十分疲惫，眉间一点火莲印记血红刺目。
　　白舍像是初生的婴儿般无助地看着陌生的四周，她对周遭一切和自己全然是陌生，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记忆也没有，浑身有一股轻盈的力量，这种感觉宛若新生一般澄澈。
　　她四处张望，希望寻得一处栖息之所，目光所及之处，瞥见了七曜的爪下有一张牛皮卷轴，上面是极清秀的楷书：“汝乃白舍，于白雪皑皑中诞生，却凭天而造，无人生养，自是被舍弃的命格，故而白舍。”
　　“白……舍？”她喃喃地念出这陌生的名字，脑海中有无数的疑惑。凭天而造？被舍弃的命格？留下卷轴的人是谁？这只银狐为何又在此处？
　　“小狐狸，醒着吗？”她小小的手轻轻地去推银狐，可它只是极不舒服地动了动眼，但最终还是没有睁开，似乎受了什么重伤，处于深度睡眠中。
　　白舍叹了口气，看来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了，眼下先去寻个处所吧，她起身看了看银狐，独自绕过它向前走去。但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少年绝望悲伤的面孔，她突然定住了。这……是什么感觉？为何这么熟悉？
　　最后还是折身返回，抱起了奄奄一息的银狐。“虽然万般不想带你走，因为我和你一点都不熟。但是总不能让你独自死在冰天雪地里。”
　　怀中的银狐仍是沉睡着，但是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温暖的力量，紧蹙的眉眼稍稍舒展了些。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你的毛色和气质极其耀眼，不如叫七曜？不反对就是同意咯？一？二？三？”白舍自问自答般满意地笑了笑，“小七曜，从今以后你就是咱宠物了。”她又去摸了摸七曜的绒毛。
　　“白舍？想什么这么出神？”白舍瞬间回过神来，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从窗台上跃下来。看见七曜正在摆上一道道喷香雅致的菜肴。
　　眼前的少年一袭银白色的长衫，腰间有一条浅墨色的丝绸腰束，还有一条配有烫金流苏的精致腰牌别在腰间，脖颈处一尾雪白的狐狸尾毛随意垂在肩头，黑色的长发柔顺地散在身后，最后便是那摄人心魂的倾城容貌，还有鲜红欲滴的眉间印。
　　“七……七曜，你是不是狐狸中的王啊？”
　　“嗯？怎么这样问？”七曜顿了顿手中的动作，看向一脸花痴样的小人儿。
　　“一般……只有，只有王才会这样绝色吧？”七曜愣了愣，然后温柔地笑了笑，“小家伙乱想什么呢，只是修行久了，能化人形而已。”
　　能化人形而已？！这家伙对自己的美貌有没有自觉啊，他这样的容貌若是被京城帝王瞥见怕是后宫三千佳丽都会被废了，专宠他一人。
　　白舍对他这样云淡风轻的回答甚是不满意，嘟起了嘴巴，一副斗气的样子看着他。这个人每次都这样，对于自己的提问要么避而不谈，要么躲躲闪闪，要么欲盖弥彰。明明都一起生活十几年了，却还是感觉和自己很疏离。
　　“怎么不吃了？这菜不合胃口？”
　　筷子被搁在一旁，白舍撇了撇嘴：“明天长安街洛神节，我们去街上玩玩可好，每天闷在这楼阁里，我都要长蘑菇了。”
　　七曜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闭目，似乎在沉思。窗外梨树已花开五重，雪白的梨花瓣随风翻飞绕着旋儿探进床来，落在七曜肩头，似乎是谁温柔的吻。
　　“长安城很乱，去倒是可以，只是你要在我身边寸步不离。”白舍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昨天那招还要再看一次吗？”
　　七曜牵着白舍的手领她到了天台，白舍盘腿而坐，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七曜。而后者则在月华之下，独步前行，天空弥漫着梨花的幽香，漫天飞舞的白色花瓣更是把七曜衬得像画中人一般优雅神秘。
　　剑出鞘了，剑刃逆着月华的光衬出了舞剑人的王者之气。七曜足尖轻点，凌风而行，跃上空中，挽出了几道剑花。他逆着月光，衣袂随风而翻飞，似乎是一道银色的光，速度快而不乱，步伐错落而有致。
　　和记忆中某个人的身影似乎重合了，模模糊糊能想起他的身形，但倘若要去细想，又陡然没了踪影。
　　在七曜的剑法里，看不到逼人的杀气，看不到渗人的寒意，只有温柔和包容。白舍最喜欢沉沦在他的剑法里，仿佛凌空划出了一道新的空间，无尽的祥和之气。
　　白舍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往往剑法一次便记得住，可偏偏这一式，她从昨天看到今天仍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每每要努力去记忆，心都会撕裂般疼痛。
　　“镜花水月。”七曜从空中缓缓落下，他走到愁容不解的白舍面前道出了这一式的名字。
　　白舍喃喃自语，“镜花水月，这一式我怎么如何都记不住？”
　　七曜愣了一下，把剑收回剑鞘，似乎自己忘了这个问题，镜花水月她如何能记住，千年前就是这一剑差点要了她的命。自己怎么这样糊涂，居然把这一式给舞了出来。
　　他摸了摸白舍的额头：“回去吧，天凉了。”
　　天台上，白舍一个人默默地呆坐着，她总觉得有什么记忆要脱笼而出，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但是只要自己一努力去想，就会头痛不止。
　　周围的景色还是一如他们来时那般新而亮丽，这座两层的阁楼是七曜用妖力在长安城变幻出来的，精致典雅，红木为底，檀木为依，整座阁楼精致却不张扬。门口的匾牌上写着：蓦然阁。七曜的意思大概是此楼蓦然出现吧。
　　拍了拍脸蛋，困意袭来，白舍裹了裹大衣便向屋内走去了。
　　漫天梨花在空中拼凑出了一个男子的身形，但很快，又随风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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