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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与社长
这篇故事的起始已不可考,不过是一位时光旅人经历的记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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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木中学三年A班转入一名新生。
野崎桐。留着一头十分短的黑发,眉锋而长,眼沉而平静。
“要和同学好好相处啊。”老师说。
野崎这个人,实在是很难不让人注意。男生出色的成绩,优秀的外表,较一般男生还要高大的身材,让他在转学的第二天起就成为了女生的议论对象。野崎在期中干部轮换时当选了班长,做事很认真负责。在老师的口中,他一向是很听话的学生。
比较起来,野崎的同桌井川秀却很令人头痛。迟到,旷课,长相秀气却有一种颓废的气质。而他常年穿秋季校服这一点,也令老师有些烦恼。
老师把两个人的座位排在一起大概也是寄予了所谓“近朱者赤”之类的愿望吧。然而井川嗜睡,野崎寡言,两人除了上课坐在一起,彼此其实是陌生人的存在。
真正让两个人有交集的,是野崎受托顺路到井川家送资料这件事。
“野崎君,今天也拜托你了”学习委员加代子双手合十,红润的脸颊十分可爱。
野崎点点头,把资料放到书包里。对加代子习惯于请托自己代送资料这个行为,并不觉的麻烦。井川家在同一条线路,和自己家只有两站的距离,是很顺便的事。
男生的答应让加代子松了口气。这个年纪的男生在面对异性的时候往往显得青涩乖戾,野崎却很稳重成熟,也因此更讨女生喜欢。
井川家在歧代线的倒数第三站。是一栋三层的洋楼。房子周围是三两棵树木,在夏日里生长得很茂密。
野崎敲了敲门。除了此起彼伏的蝉鸣,一切都很安静。
“……谁?”
“我是井川秀的同学,来送下周测试的复习资料。”
门开了。井川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衫,号码很大,衣摆直拖到膝部。乳白色的裤子挽到脚踝。他打量着门外一丝不苟系着第二颗扣子的男生,招呼道:“又是你啊。”
野崎从书包里拿出资料,递给他。
井川伸手来接,却黑着眼倚在门上,冷汗津津,头脑十分胀痛难耐。男生陷入昏迷前的最末,是一只温凉的手掌覆盖在额头上的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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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声。湿润的毛巾贴在他的额头上。
挂钟一沓一沓地数着时间。
井川皱了皱眉,沉到更深的睡梦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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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川是被一阵食物的香气勾醒的。他睁开眼,墙角地灯有一小圈光晕。门刚刚合上,床侧的小柜子上一碗白粥正散发着热气。刚下过雨,窗帘遮了一半,另一半的夜空显得清澈而干净。
他看了一会,坐起身来。身上的伤被包扎好了。男生低下头看了看新换上的睡衣,在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时转过头来。
“醒了?”
“…啊。”
“你发烧了。”野崎从床侧取出温度计,说道:“张嘴。”
体温计被放到井川嘴里。他的身后被垫了一个枕头。
野崎低头看温度的时候显得睫毛很长,眉毛也很浓密。
“退烧了。”男生把温度计放在床侧,从床下抽了一张矮桌支在床上:“井川君,喝掉粥之后半小时吃药,再睡觉休息一下吧。”
——粥很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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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一直很平常。
在两年的日常、送资料和偶尔的包扎伤口之后,
委员长野崎桐和掉级生井川秀,注定要走两条完全不同的人生。
野崎在高中毕业的时候到英国留学。井川跟着义父混了□□。
五年时光匆匆而过。命运中有很多巧合,两条相交而过的射线也有可能时空穿越,再次有所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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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川社长出门的时候,正是秋高气爽的天气。阳光不冷不热,沿路街灯的影子平行着伸向远方。
他停顿片刻,点烟,上车,靠在座椅上假寐,一贯漫不经心的冷漠。
男人在加慕会社门口下车,踢门,上楼,走到社长室,坐在皮质椅子里,把脚支在桌上。身后的光线把一双套着西裤的腿勾勒得颇为修长。
天气晴朗。井川微阖上眼,习惯地做起白日梦来。
突兀的铃声就显得很讨厌了。
“......喂。”
“井川?”
“你谁啊。”
“我是野崎。”男人的声音很低沉,也很平静。
“……什么事?”井川持烟的手停在半空中,浅灰色的烟气在空中停留片刻,就渐渐融合在空气里。井川几年前的记忆在瞬间而至,就好像它们从未被主人刻意地忽略过一样。
“你的几个手下在我这里,派人来接吧。”男人随后报了一个地址,离这里不远,十五分钟的车程。
——原来这样近。
井川站起身,吸了口烟,看了眼屏幕上的号码——“手下271”。
五分钟后,井川开车向藤木诊所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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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不可以貌相的。
阿威倚坐在墙边,看着站在窗口的医生挂了电话,然后随手把手机扔过来。手机敲在他受伤的左臂上,疼得他又一阵哆嗦。周围是五个同样疼得哼哼唧唧的兄弟,一个个伤筋动骨。
医生把刚刚卷起的袖子放下来,点了支烟。
“再说一次。”他平静地说:“你们要收费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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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木诊所很小。招牌是十几年前挂上的,最近几年没有维护,油漆不再鲜艳。藤木医生离开以后,这里已经很久没有生意。
井川在门口最后吸了口烟,推门而入。狭窄的玄关里窝了一圈手下。他用余光瞄了一眼,勉强记起都是些200号次的,也不再管,向里冲去。
诊室内开着窗,男人穿着白色的医师袍,倚窗抽烟显得很安静。野崎的头发较井川记忆里稍稍有点长,沉静的眉目隐藏在镜片后面。
“好久不见,井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开诊所?”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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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崎诊所开张之后,生意不错。诊所里只有一个二十几岁的医生,两个护士。收费和医术都很令邻里满意。即使是□□上的病人也很少生事。诊所开张之前的那几个挨揍的手下也不再有太多怨言。总之,护士虽然不能调戏,可既美且纯,医生沉默寡言了些,却不会公报私仇。一来二往之后,井川的手下倒是常常惠顾。
“嘶…轻点啊医生!”少年疼得哆嗦。
“是啊医生,317少年是熟客了。”护士美菜说情道。
藤识慎叶长得很干净,五官明秀,又常常惠顾,算是美菜颇为呵护的一名病患。
野崎没有答话,清理缝合的手段也没有多少温柔,仍是按部就班。
“嘶…”少年皱着眉,却仍忍不住悄悄看着野崎。
“呦。”
“老大!”
“生意不错啊。”井川招呼道。
野崎把包扎完成,点了点头:“井川。”
“出去走走。”
野崎看了看表,脱掉外袍换上一件深灰色的大衣,和井川向外走去。
诊所所在的这条街上不怎么繁华。这里距离商业中心很远,大多是一些居民楼夹杂着一些常见的小树木。冬季的夜晚来的很早,街道上大多是一些急着归家的行人。只有远处楼房的透着三两的橙黄色的灯光。不熟悉这里的人想在这里寻找一间热闹的酒吧并不是一间简单的事情。
两个人走了很长时间。当沿街的路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的时候,天空飘下了雪花。细密雪幕的另一面有一家不大的酒吧。它温暖的灯光和隐约的乐声召唤着风雪中的客人。
两人的脚步快了一些。野崎推开门的时候,门上方的铜铃发出悦耳的声音,一股暖融融的酒香扑鼻而来。
“哦!晚上好。风雪真大啊!”老板是个很随和的人。
酒吧不大。两人的雪靴踩在松木地板上发出咯吱的声响。那些三三两两的小圆桌在酒吧外围绕成一圈,零星几位顾客有的在看雪,有的在窃窃私语。酒吧中央漂亮的三角钢琴被主人擦拭得很干净。
“演奏的女孩今天不来了。”老板邀请道:“喜欢就弹吧,客人。”
野崎脱下大衣,坐下来。他掀开琴盖弹了几个音符,钢琴的音质很好。男人开始弹琴的时候沉静而专注。那是一首不知名的曲子,曲调温柔而流畅,就像是一段温和的回忆,在这个长途跋涉之后的雪夜尤其十分温暖。
井川喝了一口酒,靠坐在椅子里听起来。
雪下得很大,出行不便。此刻的酒吧里又是十二万分的温暖热闹。琴声断了又续,像是很多个人生拼凑重叠在一起,又被岁月磨合得成熟沉实起来。偶尔有几次掌声,后来就都沉默了。
有人想起了心事,有人发起呆来。琴声混合在记忆里,酒液暖人心扉。
野崎弹了一阵子,停了下来。男人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习惯地抚了抚,合上琴盖。他拿起酒吧老板赠送的酒坐在井川对面,喝起酒来。
两个男人偶尔碰碰杯子,看着窗外的风雪,缓缓咽下的酒液一路暖至肺腑,两个酒客恍惚在难得安逸的微醺里。
雪下到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才轻缓起来。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陌生的客人互相微笑着告别,准备回去补一个温暖的睡眠。老板吹熄灯火,慢悠悠地收拾残盏,打起烊来。
“走吧。”野崎披上大衣,推开门。
门外风雪初霁,天地混沌。
鹅黄色路灯下一段暖融融的归路,在井川的视线里不见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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