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图

　　拼图
　　我的人生是盘拼图，五彩缤纷，它帮助我行使记忆的权力。
　　――楔子

　　碎片：
　　我伫立在白色墙壁的跟前，世界很安静，听得见细碎灰尘在空气中的撞击声。抬起眼睑，用左手食指在五彩斑斓的地图上向北纬以南的位置轻轻划出一个向右的弧线。
　　桂林。此次旅行的目的地。
　　忘记自我介绍。我叫乔海伊，是一名普通的高考预备生。高二的最后一个假期，北半球时值夏季。炽热的阳光洒在窗台的绿色植被，带着生命的气息散发到氧气层。
　　我喜欢旅行。东南西北到处跑。我所居住的城市在中国的西南面，虽然很美，可看久了也会厌倦。
　　所以，我选择游走在世界的边缘。
　　听多了桂林山水甲天下，却如此想要真实地领略它的美丽，想要真实触碰到它的干净与纯澈。

　　周末。星期天。
　　我和社团的成员约好，他有钥匙，去拿前几日我请求团长冲洗出来的桂林的照片。拿着照片踏上旅程，就好像风景就在自己身边。对美好的信仰就在自己心里。
　　我赶公车去学校。戴上耳机，耳机里传来小红莓轻灵平缓的声线。《Dying in the sun》好听柔软的曲调，从我的心田流逝。我闭上眼睛，能感觉到跳跃的光线在我的面颊书写着夏日的美好。
　　汽车到站。下车。一个人沿着安静的校园小道行走。天气很好，心情很好，地上是阳光奶白色的印记。我抬起头，看见社团教室就在前方综合楼的第三层。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上三楼楼梯，看见楚言站在教室门口打电话。
　　我掐断来电，笑着说：“别打了，我来了。”
　　“还以为你又要迟到。”他开我玩笑。
　　“我也不是经常迟到的好不好，不准笑话我。”我吐吐舌头，当作狡辩。然后他把教室门打开，我走进去。
　　教室里很凉快，没有夏季的炎热。却不显得阴暗。照片挂在背对太阳的那面墙处，由一根白色的布质细线串联在一起，所有影像都有了关联。我从左边慢慢踱着步走向右边，在中间止步，看着照片中纯粹的景象。
　　“所以，我可以取走吗？”
　　“当然可以。”楚言忙忙点头。
　　“谢谢。”我向他道谢，然后小心地把照片取下来，把它们安稳地聚集在我的手心，“等我回来给你们看更漂亮的照片。”
　　“好啊。”他傻得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应允。
　　我继续向右走，有些是我们学校的风景。宿舍背后的那棵沧桑的老梧桐，天知道它到底陪伴了这座校园有多久的时光，天知道这座校园的人和事在它的心里烙下了多深的印象。
　　然后，我看到了我。
　　我站在花圃的旁边，举着相机，向雨后天晴的天空取景。或许还有道隐约看不清的彩虹。我的表情很专注，只有在摄影的时候我才会如此专注。
　　“这是？”我询问，因为不常来社团教室，连挂着一张自己的相片都不知情。
　　“这是我照的。”楚言在身后回答，还有些焦急和苍乱，“对不起海伊，我不该把它挂在这里，对不起。”
　　我转过身，看见他急红了的俊俏脸庞。走过去，没关系地笑笑，“没关系啊，我不介意的。”
　　“海伊我喜欢你。”他支吾了半天，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并不为这个真相感到吃惊，似乎很早我就察觉出。所以我只是淡然地说“谢谢”，然后转身离去。
　　我走过那么多地方，呼吸过那么多不同的空气。也有个小小的私心，我还想遇见一个和我一样喜欢旅行的人。然后，彼此相吸。
　　这并非楚言能带给我的。
　　公车在我面前停住，庞大的色块挡住了灿烂的光让我不由得用手挡住双目。

　　坐在旅行团的大巴上，我拿出一支笔，一个本子。把“桂林”这个美好的名字用笔圈起。大巴向机场驶去，从一环到三环，可真够绕的，不停地颠簸令我有点反胃。本子上还有许多其它的地名，大部分已经被圈起，还有一些只是一个形单影只的名词躺在那儿。
　　它们是世界的其它组成部分，它们也便在我的生命旅程中留下痕迹。若人生是盘巨大的拼图，那它们必然是一个个璀璨精致的小片块，然后把我的人生拼凑完整。
　　思绪回归。我用笔轻轻点格子本，面带微笑。
　　“这些都是你去过的地方吗？”一声温和的询问冲进我的耳膜，我挺喜欢这个声线，于是友好地回答：
　　“都是想去的。圈起来的都是去过的。”
　　“那么，桂林也是你想去的地方吗？”是个男生。也确实只能称呼他是一个男生，估计比我大不了两岁。然后他居然站在那里不动。
　　“是的。”我的态度冷了几格，“先生您坐回去吧，小心颠簸。”
　　“我叫苏由。”他把手向我伸过来，而并不是想同我握手，“是这回旅行的本地导游。这是团徽。”
　　“谢谢。”我接过，收好。然后疑惑地看着伫立在原地仍不肯走动的导游先生。
　　他快速地浏览着一个黑色本子，然后抬起头，用很灿烂很好人的笑容加很好听的声音对我说，“你叫乔海伊吧？你是我们团惟一一个单人出行的呢。”
　　我沉默了。于是他想说明什么，想说明这就很容易泡我了？

　　飞机在晚上7点起飞，大概会在9点之前到达桂林。我一个人拖着不太重的旅行包，背着一个斜挎米色帆布包，过安检，办托运。
　　“我来吧。”一只手接过我的旅行包，上前，跟机场人员说了几句话，然后把我的包放上安检通道。
　　我实在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我的包着实又不重，逞英雄也要分下场合。
　　“导游先生，谢谢你啊。”出于礼貌，我感激他。
　　“快进去吧，飞机要到了。”他抬起头，满不在乎我的谢意。
　　接着我才发现他长得很好看，棱角分明，是那种小女生看一眼都会喜欢的男生。

　　起飞前半个小时我进了机舱。第九排F座，靠窗的位置。只不过是七点，窗外还透着傍晚的光线。昏黄的光暖暖地笼罩着整个飞机，我的心也置于此中，温暖得快要融化。
　　E座一直是空着的。这样也好，我本来就不喜欢别人闯进我的私密空间。刚感谢完上天，一个身影就稳当地坐在E座上，然后岿然不动了。
　　“导游你坐这儿干什么。”我抖着眉问，我很少情绪这么波动。
　　“我的座位在这儿。”他转过头朝我笑。
　　好吧好吧我无知了。
　　然后我一言不发。想着两个小时的旅程应该很快就会结束。我从随身带的帆布包里拿出从社团那里取来的桂林照片，在机舱炙热沉闷的橘色灯光下看着变色的风景。还是用手指轻轻摩擦，对于喜欢的事物，一向喜欢这样。
　　“这么向往？”苏由问我，然后把视线也放在我手上的照片。
　　“对即将要旅行的城市不应该怀着多一点的憧憬多一点的美好向往吗。”我反问。
　　“你说的挺对。”他坐直身子，向推着餐车的空姐要了一杯咖啡，然后问我要什么。
　　“咖啡。”我垮着脸回答。
　　他把咖啡递给我，然后提醒我小心烫。在一瞬间我有点莫名感动，我习惯于对细腻的人事物心怀感动。
　　当然也只是一瞬间。
　　觉得有点困，调整了一个睡姿，沉沉睡去。后来我知道，苏由替我要了一床毛毯，替我盖好。

　　下了飞机是九点过5分。迎接我的是浓郁得化不开的夜的黑。我走进机场，灯火通明。拿了我的旅行包，又坐上接我们回旅馆的大巴。
　　和我分到一个房的是一个30多岁的妇女。她同她的丈夫和儿子没有分在一层楼，一直不停地抱怨。还抱怨我为什么偏要一个人出来旅行。
　　我没有放在心上。一个人洗了澡，水流顺着我的脖颈往下流的时候我给桂林的空气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桂林，我到了。
　　我实在太困，躺在床上就睡着了。晚上可能窗户没关紧，清凉的风吹进来，拂过我的侧脸，把我的心硬朗的棱角吹平了一些。

　　第二天阳光毒辣，我涂了好几层防晒霜。下楼集合，出发。
　　然后几日的行程，走了好多地方，看见了很多座山，看见了桂林清凉的水。我独自走在桂林的大街小巷，没有包袱；我独自一个人拍照喝水发呆买小礼物。我乘着竹筏飘在漓江之上，赤脚放进清凉的水中，平和无比。
　　一切都很顺利的旅程。惟一的插叙是，中途有个自费项目，我没有参加。我坐在景区门口喝矿泉水，看这几日在我相机里储存的桂林景色。
　　“怎么没有进去？”在我坐着发呆的时候，那个阴魂不散的身躯又走到了我面前。
　　“不想去。”我直截了当地回答。
　　“很可惜呢。来了桂林还是都看看得好。”他用食指摩擦着他的下巴。
　　“真实不好意思呢没让你拿到提成，这确实很可惜。”我刻薄他。我很惊讶我居然跟一个陌生人开这种没礼貌地玩笑。
　　“这倒没什么。”他坐下来，又自顾自地发表心得，“带团来了好多次桂林，这儿的景色都看的差不多了。也真想像你一样再多走一些地方。”
　　“你多大啊？”我问他。
　　“20。”他回答，确实只比我大两岁。
　　“还好还年轻，以后多的是时间。”我胡乱安慰，起身到远处拍照。
　　我到桂林又不是来艳遇来着。

　　第五日到桂林附近的一座小城，阳朔。漓江也流经阳朔，那天又坐上竹排。大家无所顾忌地打水仗，我坐在最后一排看着伫立在江水之上的一座山。
　　另一架竹排飘过来，他们互相用水泼过去。我看见苏由坐在那一架竹排上，一个小女生娇弱地往他怀里蹭。吃导游豆腐呢。我情不自禁地笑开，接着很不幸，我被水打湿了全身。
　　我懊恼地站在江边，不知所措。苏由就像神一般地降临。他带我去江边的小店买了一条当地好民族风情的裙子，红色的花纹，白色底子，裹胸样式的棉质长裙。
　　我接过裙子打算去卫生间更衣，无可奈何地感谢他。越觉得欠他人情了。

　　在旅馆冲了澡，想了想，还是穿上下午在小店里买的那条长裙。我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过分妖娆了。不过，这是在陌生的桂林，谁在乎你是谁。
　　晚上自由活动。很多人选择去著名的阳朔西街消磨时光。我终于也不例外。一路上热闹明亮，小商贩们脸上挂着明朗坚韧的笑，我买了一根木色发簪，随意将头发挽起。我走在青石板路上，想像着上一个行人在此留下的足迹。就很开心。
　　这条街除了街边小店，就是依然很现代的酒吧。我没有进去，招摇过市地走完了这条街的几个来回。在一家店里找到了一副关于桂林山水的拼图，偶然心动，买了下来。
　　我坐在小街的石椅上，打乱拼图，看着那么多碎片，又尝试着把它们拼好。没想到有些困难，找不出头绪的时候，他又出现了。
　　他静默地帮助我一同拼好这副拼图，我第一次发现男生的手指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好看。纤长，灵巧，仿佛一个个拼图碎片只是他的手中偶。然后眼前呈现出桂林的美景，我错觉地以为这美丽景象是我所缔造出来。心满意足。
　　“我说，苏由，你到底想干吗？”我把拼图装进透明的袋子。
　　“只是没事可做。这条街我逛过那么多次了。”他摊开手，做出一副无聊的样子。
　　我看见他好看的面孔上带着坦然自若的表情，我记得他说过他也渴望行走在这个世界，我想起他这一路上也算照顾我了。
　　“你是不是爱上我了？”我问。
　　“是的。”他回答我。
　　我主动吻他，他没有犹豫，揽住我的肩，回应我的吻。
　　真是一个炽烈的吻。不知道苏由怎么想，这只是我的初吻，或许我表现得太过熟练，只是因为我认定了是这么个男子。他或许可以陪我一起旅行。所以，我对他是多么熟稔，他住在我心里已有多时。
　　阳朔真是个让人意乱情迷的好地方。

　　晚上回旅馆，我没有回自己房间。我去了苏由的房间。我洗完澡，坐在床上浏览我照的照片。等苏由洗完澡，我和他挤在一起。然后他又吻我，却没有下文。
　　他真是个好男人，懂得分寸，不会乱来。他或许没有我想的那么幼稚，在他眼里，或许我才是个孩子。
　　我给他讲我去过的那些地方有怎样好看的景色，怎样好玩的事。他耐心听我讲，发表评论，并且说：“如果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吧。”
　　凌晨十二点钟敲响之际，他摸了一下我的头，嘴唇微启没有说出一个字。他说：“快回房间吧。明天就要回去了。”
　　“你不要我。”我佯装生气。
　　“怎么可以。”他的语气毋庸置疑，令人深信不疑。他吻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向我道晚安。
　　我很满意地回到房间，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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